一进屋，一坐下，许先之首先开腔。

“其实我不用来找你。论本钱，我不差你这百八十两的。论点子，我已经知道了。我自己就能把铺子开起来，根本无需与你合伙。”

好家伙一来就先给个下马威，王宁佑不焦不躁不动容，只云淡风轻地反问道：“既然不用来，那许兄又为何而来？”

许先之同样没有被他问住，不慌不忙地答道：“这点子毕竟是你出的，我要是一个招呼不打就自己开了钱庄，好像道义上不太过得去。”

张小花前脚刚说许先之不讲道义，许先之后脚便声称自己过不去道义这一关，两相对比，倒也好笑。

王宁佑笑笑：“许兄，你不是道义上过不去，而是铺子上没把握吧。”许先之并不着恼，眉不动眼不动地问道：“哦？你倒说看看，我怎么就没把握了？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分号开到了顺天府。甚至于我只需将当铺稍稍改一下门脸，摇身一变就是个钱庄了，我哪个地方会没把握？”

“你哪个地方都没把握。”王宁佑忽然就不给许先之留情面了，“当铺不是钱庄，当铺的帐目简单，银钱不需流动，一当二赎，赚的不过就是差价。钱庄虽然赚的也是差价，但是一头存一头贷，银钱的流动量太大。这帐要怎么做？人手要如何分配？什么样的款子可以借出去，什么样的不能借？万一贷了收不回来，成了坏帐当如何？——”

许先之终于找到机会插嘴，“这个我不怕，只要来钱庄借钱，都要有抵押。抵押的东西值多少，我借他个五六成便是。说到底，贷这一头，跟我开当铺没什么区别，我在行得很——”

“那么存这一头呢？”王宁佑这第二击来得相当之快，“你有没有想过这钱庄若是开起来，最怕的是什么？”

这个，许先之还真没想过，思忖片刻，不太确定地答道：“是——入不敷出？付不出利钱来？”

“错。”

“那么就是，新开张，信用不够，没人敢来存银子？”

王宁佑依旧那个字：“错。”

“要不然——惹来强人贼匪来打劫？”

王宁佑还是雷打不动一个字——“错！”

许先之还想往下说，却说不下去了，这一时之间他还真没什么别的头绪。

王宁佑揭晓正确答案：“开钱庄，最怕不是没人来存钱，更不是钱放出去收不回来。而是突然传出对钱庄不利的消息，导致所有的存户一窝蜂来取钱。如果那样，即便钱庄一直运转正常，也会在一夕之间被挤垮。”

正是一语惊梦中人，许先之没来由地出了一身冷汗。是的，这才是开钱庄真正风险之处，就像是建在流沙上的高楼，楼建得再漂亮，只消一句流言，倾刻间灰飞烟灭。

许先之这样大的情绪波动，如何瞒得过王宁佑？王宁佑似乎真不愿意跟他合伙似的，居然还火上添油地加了一句：“你要是怕担风险，这门买卖不做也罢。我也就是一时奇想，未必就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