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观察九娘的神态，见九娘手指紧紧攥着袖口，露出紧张不安的样子，便知道唐秀明落榜的事，大概真与她有关。

他接着道：“朝廷有规定，国子监的学生不可出入富乐院。唐秀明明知故犯，不像他惯的作风。我想知道他在富乐院听的是什么曲子，能令他如此痴迷，连前途都不要。”

“大人，这您真的是冤枉九娘了，平时唐公子来，九娘都不搭理他的，可唐公子赶也赶不走，他毕竟是客人，我们拿他实在没办法。”

“既然九娘不唱曲了，那唐公子在富乐院干什么？”

张管事用手肘怼一下九娘，九娘机械的说：“他说要给奴婢治病，奴婢不愿让他治。”

卓若凝一头雾水：“你们有什么关系吗？你是他的亲戚还是朋友，他为什么非要给你治病？”

九娘摇摇头：“非亲非故，唐公子或许是见奴婢可怜，起了同情之心罢了。”

徐锦辰问：“你除了教唱曲，还炼丹药？”

九娘猛地一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徐少爷，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奴婢哪会炼丹药？”

徐锦辰勾起唇角冷冷一“哼”：“我从小在道观长大，你身上这股烟火味再熟悉不过了。”

九娘惊讶道：“您在道观里长大的？他们怎么能把您送去道观？”

说完突然愤怒道：“那姓徐的真不是个东西，他的魏国公头衔，也是利用女人和孩子得来的，不要脸，我呸！”

由于魏国公夫人闹了几次，徐锦辰是魏国公私生子这件事，全京城都知道了，张管事一听九娘居然当着徐锦辰的面骂人父亲，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

“你疯啦，魏国公岂是你能辱骂的，还不快向徐大人赔罪。”说着一把抓住她的后衣领，将她按在地上磕头。

卓若凝偷偷去看徐锦辰，见他面上云淡风轻，然而手指却不断的抚模腰带，那里面缠了一柄软剑，卓若凝曾见他用过。

他心里一定掀起了惊涛骇浪，之前为调查身世做了许多无用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知情人。

“张管事，你别吓唬她，我只是调查唐秀明最近在富乐院做什么，你让九娘起来，坐下来慢慢说。”

张管事松开九娘，解释道：“卓大人，她是遗奴，不能在您面前坐的。”

“遗奴”是富乐院里独有的一种人，是指前朝皇室逃走后，宫里留下的曾抵抗过大朗军队的女人。

当时参与抵抗的男人当场就杀了，而女人里有一部分年纪小，听从他人调遣的，被集中收押。

后来皇帝在集庆建都，从北平皇宫搬了不少东西过来，跟着南下的，还有被关押的犯人。

当时经过连年战乱，各地人口锐减，新朝甫定，急缺劳动力，所以皇帝将这些前朝犯人编入劳力大营。女犯有姿色好，或有才艺的，便投入富乐院，归教坊司管。

富乐院独力经营，档案归在教坊司，而教坊司虽隶属于礼部，又有很大的自主管理权限，所以卓若凝以前在礼部的档案房没有查到过这群人的资料，她还以为这些人全都已经不在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

徐锦辰倒是沉得住气，对张管事道：“那就让她站着说，你去忙你的吧。”

张管事赔笑道：“徐大人，富乐院有规定，‘遗奴’不能单独见客，至少要四人看守才行，我是因为大人您来了，才没遵守规定，可小人也不敢单独留她跟您说话的。”

卓若凝向徐锦辰点点头，示意确实有这个规定，可能是因为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九娘这个样子，不可能与客人有什么亲密接触，所以张管事才松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