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手札(2 / 2)

适之兄嫂

我的母亲已于半小时前瞑目(星期三十一时二十五分)。她老人家实在是太可怜了,一辈子只有劳苦和烦恼,不曾有过一半天的清闲。回想起来,我这做儿子的也真是不孝,受了她生养天大的恩惠,付还她的只是忧伤。但她真是仁慈,在病中没有一句怨言,这使我感到加倍的难受。她病中极苦,从上星期六起即转凶,当晚极险,但下一天重复喘息过来和她的亲人极亲切的话别。她心上是雪亮的,临死一无危惧或懦怯的意思。她一生人缘极好,这次病转重以后每天有很多的亲友来看她,方才弥留时所有的近亲都在她的身旁。父亲也好,为她念佛祝福。但可怜他老人家从此也变孤单的了(三十七年夫妻)。

我有五六天不曾解带,有好几次想写信但一行都写不成,方才经过一阵剧烈的悲痛,头脑倒觉得清静些,因此坐下写几行给你,一来报丧,二来我知道你是最能同情,因为你也是最不忘母惠的一人。可怜我从此也是无母的人,昊天罔极,如何如何!

志摩敬叩星三半夜

昨晚上我们几个人想在《文艺副刊》上出一个志摩死后三周年的纪念号,大家要我寻一些志摩遗稿付印。我回家重读他给我的许多信札,拣出这两封来,校抄付印。在这两封信里,我们还可以亲切的感觉到那个人间最可爱的朋友的声音悲笑。志摩的信札,篇篇都是最可爱的。朋友之中无人能写他那样可爱的信札。我很盼望各位朋友都肯把志摩的信札抄写一个副本,交给一个人或一个机关保存,一来可供将来写传记的材料,二来可作将来刊a志摩信札专集的材料。我也知道志摩的书信在最近一二十年中不容公布——我昨晚上就感觉有许多信札是此时不便公布的。但抄集保存似乎是不可再缓的了。

二十三,十一,十八,适之

(原载: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天津大公报文艺副刊》第一二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