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偶从牢房里钻出来,这些天李刕用不着他,他在牢房里养神,脸色比云安红润得多,冲云安道:“云欲晚,还是你聪明,什么仇怨都先放一放,逃出去再说。咱们作伴上路,至少比你独自逃命胜算大。”
云安冷着声音道:“少废话,快走。”
曲偶理了理他破烂不堪的袍子,又对着云安银光锃亮的剑鞘照镜,理了理自己蓬乱的头发,这才一收破折扇道:“走呗。”
门外追来的脚步声愈发急促,以大长老为首,一波弟子轰轰烈烈地追赶来,云安凑到窗外向外看了一眼,没见到李刕。
他来不及想为何李刕未出现,在心里紧急盘算着仅有眼下这群人,以他服过断吻的修为,正是冲出去的好时机。
云安将檀木盒交到曲偶手中,低声道:“我给你断后,你务必将这个带回音玉山庄。”说完便抽出长剑。
曲偶捧着盒子,拽住云安的手:“云欲晚,你还信我?”
云安顿了顿,他当然不信,可眼下实在找不到可信的人,只能寄希望于曲偶。
他只够坚持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会怎样,他都不愿去想。
云安抽出手,又从袖中掏出一支细竹筒塞进曲偶手里:“逃出去后便可发出讯号,自有人来接。”
曲偶看着细竹筒,神色激动:“表哥会来么?”
云安本已迎面走向那一群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尸魂谷弟子,听见这话,又旋身回来抽走了细竹筒,丢下一句:“不要痴心妄想。”
曲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将檀木盒夹进怀里,匆匆道:“我在入口处的峡谷中等你。”
云安没吭声,曲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前逃。
尸魂谷众人原本就不太在意曲偶,他一逃也不愿分神去追捕,只派了寥寥几个弟子象征地阻一阻,曲偶逃得极顺利,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来到尸魂谷入口处的树林,他找了处高地,藏身在树冠中,等待着密林中的境况。
从晌午等到垂暮,才终于从连绵叠嶂的密林中传出一丝动静,曲偶坐直身体,一眨不眨地看向远方。
繁叶之后,云安已然是强弩之末,浑身是血,剑支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得步履蹒跚,异常艰难,而他身后,仍缀着尸魂谷阴魂不散的尾巴。
曲偶迅速跳下树,本打算上前迎一迎,却见数丈开外的云安步伐虚浮,摇摇晃晃,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他身后紧随而来的大长老一甩长鞭,中气十足的声音传遍峡谷:“小子,你最后一点真气都已被抽干,连毒都逼不出来,还不束手就擒,我们谷主愿留你一命,你不要不识好歹!”
像是为了印证大长老的话,云安忽然在原地停住,眼睛看着曲偶。
曲偶无声地与他对视,心中震动不已。那是种怎么样的眼神,像积压着皑皑雪线的松针,在寒冬的悬崖上悄悄耸立,在受尽苦难之后,仍充满着对生的恋恋不舍。
云安一步也走不动了,他想要嘱咐曲偶什么,可到底什么也未说出,他身体一晃,猛地单膝跪在地上,口中不断大口大口往外涌着黑血。
他气息奄奄地从怀中掏出那支西竹筒,手已经没有力气去揭开引线,只能用牙齿咬开。
大长老喝道:“你干什么?!”
引线一断,一道淡粉色的烟雾尖啸着冲向天际,在高耸的苍穹下炸开一朵白色的花。
细竹筒从指尖滑落,云安最后喘了口气,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大长老惊慌地瞥向讯号烟花,恼怒道:“居然通风报信,既不愿跟我们走,那就受死吧!”
说完长鞭裹挟着他毕生的修为,刁钻狡诈地绞向云安。
曲偶瞪大了眼睛,这一鞭硬挨下来,云安怕是要当场被撕成碎片。
他大吼:“躲开!”
身后杀气腾腾,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怎么回事,云安也很想躲,可他现下断吻已毒发,连转动眼珠都费劲,而且身后还有那么多追兵,他不可能再逃得出去。
他向曲偶挥了挥手,声音很轻,也不知曲偶能不能听见:“你带着东西走。”
曲偶咬紧牙关,下颌紧绷,原地挣扎良久,终究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音玉山庄,金银山外,钱伯抓心挠肝地等在思过室的门外。
身边来来去去地小厮过来搀扶他,都被他用力挥开,气愤不已道:“你们到底是谁惹了少主?啊?”
小厮们唯唯诺诺,俱摇头。
钱伯不相信:“少主已经将自己关在里头五天了!要是有个好歹……”他哽咽望天,抹抹眼角,这才对着门温言细语地劝,“少主,马上就是上元佳节,该如何准备,安排些什么,还得少主定夺啊,少主将自己关在这里头做什么?别把自个儿憋出病来……”
钱伯兀自絮叨个不停,未意识到思过室的门悄然打开,宋叁双眼通红地站在门口。
还是小厮上前搀住宋叁,钱伯才反应过来,急忙道:“少主,你这是做什么呀?好好地在思过室待这么长时间,吓死老奴了。”
宋叁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钱伯一阵狐疑,又连声喊了几句少主,宋叁仍是没什么反应。
钱伯气沉丹田,在宋叁耳边大声叫道:“少主!”
吓了一众底下人们一跳,宋叁却只是侧过脸,讶异道:“怎么?”
钱伯惊疑不定地瞧着他,小心地问:“少主未犯过什么错,为何将自己关进思过室?”
宋叁按了按太阳穴,金银山的思过室是他娘为他量身定做的,只容他入内,说是思过,里头收藏着大量的武林秘籍。他是觉得尸魂谷与云安的身法过于相似,按说淬毒鞭法与名门正派的武功心法毫不相容,李刕却千方百计想得到掌山拳法。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当中必然有什么联系。近来山庄事情太多,宋叁忙得根本寻不到空仔细思虑,方才迫不得已把自己放进思过室好好想一想。
向钱伯解释了一通,钱伯打量着他的神色,总觉得他脸色不好,像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藏在心中没说,但他不肯说,钱伯也无法,只得顺着话问:“少主可曾发现了什么?”
宋叁脸色沉了沉,钱伯提心吊胆道:“真有什么?”
宋叁皱眉,只是一些猜测,需要再推敲。
他忽然问:“软玉可老实了些?”
钱伯躬身:“刚关进去日日叫嚣,嚷着要见少主,好不嚣张,少主未理会,这么冷着他,倒让他害怕了。”
宋叁颔首:“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he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钱没花完人没了
咱们不能让叁和安经历这么痛苦的事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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