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响起红绒风铃。

“叮铃叮铃。”

洞穴透光的小孔外正流动一种白朦朦的光影，穿梭过去，在二人的上方，扭曲成了一道天然的雪幕。

卫坤仪抬头，她看见了，头顶花瓣正在下掉。

这是沈青昭准备的第一次相见。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法术让人远观，或充满戒备，还不如用卫坤仪身边喜欢的东西。

她心想：俗气却有用。

卫坤仪已被这景象迷住，一个人念：“岩洞吟雪，冰瓯卧花。”

沈青昭：“……”

“花……”卫坤仪蹲下，她摸着花，淡淡地说着：“是你藏的么？”

沈青昭起身，离开石洞悬梁，匀得内息一降——

卫坤仪却并未瞧见。

她抬手，越过头顶，近乎要触摸到那一股徐徐暗涌的风雪幻境。

“你只说一声，这便都是你的。”

她轻轻地说。

沈青昭来到地上。

卫坤仪的注意力都被落花吸引，她声音太细，以至于无法听清。

“无论多少我都给你。”

“给你。”

“只要你陪我。”

沈青昭虽没有听见，但能从卫坤仪的神色观察，她呢喃时，声音沉沉，带得偏执，一大把青丝枯燥不被打理，看得出风寒之地并不养发。她是长满利刺的白铃兰。

但沈青昭知道，她不是，就算是，那又如何。

她不是一个任人妆提的木偶。

卫坤仪想做什么人，都和沈青昭无干。

但无论是做哪一种人，沈青昭也都愿意和她走一块儿。

在多年以前，沈青昭还是一个会惊慌于自己可能会对女子动心的怪人，但自从拜师李昆仑后，见多鬼怪，她某一天就发现，好像……一切也不过如此？

可惜卫坤仪身边没有李昆仑。

沈青昭很心疼她，想把卫坤仪捂暖，让她长发融成一泓春水，枕在膝上，一点坏事都不消想。这样诚然不错，可卫坤仪不是她的小人偶，她的长发，是软，是硬；她的裙袂，是白，是绿。这一切统统都不由沈青昭决定。

她只要喜欢她就够了。

沈青昭只需要喜欢。

卫坤仪脚步在动，腕上珠花当啷作响。

她不害怕。

沈青昭忽然暗道：等等这个想法……从何时开始有的？

为什么第一浮现的词是它？

卫坤仪来了，沈青昭忙把袖子一拢，端出一副遗宫雕琢的神仙派头。

对，她就是神女。

卫坤仪走过来，成一条直线，也正因如此，她眼神有一种坚定，凝聚力量。这让沈青昭不免腹诽：小小年纪就这般不怕人了？

停下来。

她们四目相对。

沈青昭道：“我……”

卫坤仪道：“是你。”

啊？沈青昭还未回过神，在她眼前，卫坤仪已眸尾勾起浅浅一笑。

她说着。

“你来了。”

沈青昭倍感疑惑：“你能瞧见我？”

话声未落，卫坤仪一抬袖，小手缓缓地伸向她的身子。

沈青昭道：“怎么……”

一寸寸。

再然后——

她竟然穿、过、去、了？！！！

沈青昭彻底惊住了：“……”

卫坤仪周身笼罩在一层薄白之中，她眸子柔和，带得一种欣慰。

“谢谢你。”

满山峡谷都在扮这一出皮影戏，只为了招她作玩。

她抬起右手，笑得纯粹，掌心像盛了一抔白米，这副景象顿时令沈青昭想到村子。

在老头的家门前是见过这相似模样的。

只是，红成了白。

沈青昭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对啊，她都差点忘了！她是元神出窍，根本没有形态！

所以在卫坤仪的眼前，自己只是一道剔透清澈的影子，和头顶上的幻境完全一样。

沈青昭根本没有肉身在这里。

卫坤仪抬头，慢慢地望向岩穴上的开口，她知道，神女来了，就在这里。

她来怜她了。

即便……她没有说话。

失败的相见结束后，沈青昭很郁闷。这场风雪未停，她决定先修出一番人形，在这几日内，她作为一睹透明墙，陪卫坤仪衣食住行，给她编花，做手钏，削木蜻蜓，塞满小干花的香包……不知不觉中剩得太多，沈青昭又替她晒起书签，洞内四季如春，不用火，为了避免“烽火一笑戏诸侯”的事，她不敢放肆，喷一下立马叫停，竟在阴差阳错之中学会了生火。最后，一支支暗香红梅干花夹入卷轴，替代干巴巴的竹叶。卫坤仪每一天醒来，石案上都摆得新礼物。

沈青昭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

她一直在。

然后这几天，沈青昭做着做着……她忽然找回了儿时的感觉。

那种什么都能拿来做成东西的回忆。

怎么说，她来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