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
洞内有人相传,望月台弟子赶紧冲去问:“里头情况怎样?”火把冒出刚亮一遭,走出探路人,“找到了,找到了……刚刚在路上听到了水声!”
殷家侍从一听,纳闷道:“水?找这做什么。”
沈青昭正添篝火,影子方晃,她手慢下去。那人道:“水声!那就证明里头有潭,潭从何来?内有通口!”
殷驰野道:“潭?不就从冰河来有什么稀罕。”
望月台一门生道:“不是,这洞本就不似天然,若能通向外头,可比困在此地要强多了。”
侍从驳道:“这……还有人不能走动,乱走不大好罢?”
殷驰野一声冷然:“我早就能走,没有大事。我就是想问,通哪里?谁知道洞里头还有没有藏得七七八八的怪物。”
弟子道:“风雪堵住洞门,整个神骨之地的气脉都乱了套,咱们出去倒能撑,可病着的呢?”
殷驰野闷声,他竟成了拖后腿的东西。望月台大师兄拭剑,镇定道:“都走,想早一点见到掌门就收拾。”
所动身之处皆是同门中人,自卫坤仪病后,主心骨各分为二,望月台绝不会陪在此养病静候。
殷驰野见人走一半,不由冒生肝火:“走?这边才有一群山兽逃命,你们凭什么相信进去后是找到了出口,而不是反倒招惹过来一群冬眠的怪物吃人?”
一个师妹被吼住,忙往人身后站,大师兄抬手,护住道:“不走的,可以留下。”
殷驰野刚一怒就扯到了伤口,他忙不迭咳嗽,“你是看不——咳咳咳咳咳,我要不倒霉掉水里我会不去?”左右侍从赶紧跪扶,殷驰野的内息受灵磁影响太重,只能待在结界才好,可若撞妖邪,谁还会给他布界?
大师兄道:“可倒霉,也是你该受的。”
殷驰野怒问:“我活该?”
大师兄道:“沈姑娘一早就说了,莫出手。你没听。”
殷驰野道:“好……我承认我活该,但谁知道雪精卫是死咬人不放的?她说不出手时,是因为这个,还是纯粹只想躲起来?”
望月台一干人看着,气氛奇怪,野火窜出头。大师兄定定地抬头:“总之,我们会回来,更何况,还有卫大人在。”
在他眼前,卫坤仪已近病愈,她站着,倚壁,一对冷眸正斜来,青丝挂耳,手腕处仿佛被封印住力量的细蓝花纹隐隐若现。北狐厂坐附近,各个满不在乎。
门生们站拢,佩剑及辟邪玉擦出碰撞,一声清响,回荡中就此圈地分明。
殷驰野道:“那就一起走,我不过歇息几日,身上还有许多张镜符没用。”
大师兄道:“镜符乃高深幻术,一着不慎就会反噬,少主惜用为妙。”
殷驰野忽然冷静道:“你觉得我会浪费哪一张镜符?”
有人横插一嘴:“哎哎,都别说了。”
殷驰野道:“让他说。”
上前一步,望月台见状都摆出定神,殷驰野道:“当年你们出事,李昆仑也不在,是我爹千里救急才助逃一批人!那段日子青黄不接,资质平平,我如今就瞧瞧这几年新人有多好,和鬼菟丝交手时,可别命令我开镜符。”
他说得一针见血,大师兄许久不发言,望月台有门生拉了一下胳膊,似劝算了。
气氛对峙,实际上殷驰野早惹一小群人不满,两位掌门消失后,这个平衡终被打破。沈青昭坐在篝火旁,她一转烤架,本若无其事地听,忽道:“糊了!”
众人望去,只见白烟卷卷扑熄,一个簪着鹅黄杏花的头在其间来回晃动,扇风来去,顿时满山洞呛鼻布烟!“咳咳咳咳咳,沈姑娘,你,你这是干什么……”大师兄一干人纷纷遮袖,不明就里地问。
白烟过,木架上一片黑糊糊,沈青昭讪道:“对不住,烤糊了。”
殷驰野道:“什么?”
望月台弟子也面面相觑,有人一个健步,半跪在篝火旁后,见肉糊了才终心死。殷驰野怒极反笑:“糊了?可真有你的,连一块肉都能烤糊,你是不是笃定咱们回不来了浪费粮食?”
沈青昭双手徐徐放怀中,她一副受骂若惊,整个人在白烟里似柔弱小鸟,道:“这不怪我。”
殷驰野道:“怪我?”
沈青昭道:“你们吵得太精彩了,我津津有味。”
殷驰野又被气笑,他觉荒谬,可就是这么荒谬的人,竟没皮没脸地和卫大人混熟了!沈青昭道:“这糊肉算我的,糊都糊了,也没吃的,我和你们去看看潭吧。”
如此一说,望月台等人才算缓色。大师兄打头,北狐厂包后,步入深洞中,黑黢黢,水流哗啦,外头冰天雪地,足以证明此洞绝非天然。
其中一个高高举起火把,霎时照个通亮。有弟子踩到个东西,嘎吱嘎吱,他忙抬脚嘟囔:“这什么——”火一晃,鞋底正粘菟丝子,他道:“怎么这洞里也还有鬼草?!!”
脚下,石头,壁上,清溪沉底。菟丝子身影无处不在,他慌了神,正欲掏出符纸镇杀,沈青昭举着火把,在前头悠悠一瞥,道:“这山是它们的老巢,要习惯。”
黑暗之中清流淙淙,一方狭窄,似通往幽冥之地。黄嫩绿从上游飘下来,丝缕混浊水间,光线凄凄冷冷,让这一片深潭充满了陈旧、衰败的气息。它们静静从众人眼前淌过。
望月台的主心骨,那个大师兄挡在最前面道:“太多了,都当心,前面恐怕满是鬼草。”
大家再往下走,洞壁竟现人为雕琢,有石阶,有正门,仿佛那条黑溪不过一条甬道上的点缀。
一人怯怯道:“这洞怕不是……专门修来养鬼菟丝的吧?那,那咱们要是进去,岂不有可能会和三胜娘娘交手?万一里头是死路,也跑不动吧,被堵死可就麻烦了。”
同门中人听得鸡皮疙瘩,师弟师妹们攥紧玉剑,符咒已是夹指,说发就发。沈青昭道:“我看不像。”
弟子问:“怎么?”
殷驰野在一旁调查:“这很明显嘛,三胜娘娘在雪山上修了那么多拜观,住哪里不是住,都自诩成仙了何必屈尊于山洞?”
他们言之有理,众人继续查探。大师兄道:“奇怪了,都来看看这副壁画!”火把打过去,一排逐鹿狩队,远举华盖。千百种人惟妙惟肖出现在上,其中之一气雄赳赳,射一穿三,这是彰显千古一帝风姿。殷驰野道:“不会吧?”
沈青昭也惊了,她纳闷道:这个三胜娘娘表面瞧不起京城术士,结果却在自己的洞里偷偷摸摸去雕歌颂中原皇帝的东西?
她半跪地,这一边,不是群山祭祀,就是道家老仙。而且依鲜艳上色看,左不过百年以内,三胜娘娘除非亲口承认爱上皇帝,否则毫无道理会雕这种壁画。
歌颂功德,歌颂功德……沈青昭不禁想起风沙村庄的老头与翠翠,她暗道:糟了,这片土地二十年前看来不仅有“龙”来过,有鬼菟丝来过,恐怕还有——其他的皇帝派人来过!
殷驰野喊道:“还有没有别的发现啊?”
忽地角落一弟子惊道:“修神祠!修神祠!”
“怎么了?”大家都心存疑惑围来,只见某个角落,洞壁上正画得万人搭屋,那三滴檐,香客阶,碧瓦飞甍延绵一片,正在雪山间错落有致。沈青昭忽然耳膜作疼,感觉那日刺痛笑声一下穿来,这里的每一寸熟悉皆是在告诉他们——正是前不久来过的三胜娘娘观!
大师兄道:“皇,皇帝,三胜娘娘,皇帝……等等等等,这些神祠不是她手下做的,而是皇帝特意给她建的?!”
沈青昭心道:哪个皇帝这么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