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昭却也一声冷笑，但她面色柔柔，并不继续多言。

殷驰野道：“怎么不说话了？被我戳中了？”

“少主……”

“都闭嘴。”殷驰野拿紧长弓，他眸子炯炯有神，盯着沈青昭，他到要听听她要怎么说！

望月台有人议论，他们本不打算掺和，可方才沈青昭寻到人后，立在悬崖边判若两人地放冷话，他们忽然觉得……沈青昭担心着以前的师弟师妹，还，还挺善良的。

有弟子道：“虽说如此，李昆仑收她为徒，才取了‘青出于蓝’这名号，可……那都是李昆仑离开后发生的事了。”

另一个道：“嗯，这三年来，她出门镇邪都是和咱们在一起。”

第三人也道：“而且，国公府不大同意，四姑娘当年被府里人威胁，不回来就当没这女儿，她其实过得不容易……”

殷驰野一听，他怔住，怎么都在替沈青昭说话？

“你们不是恨她么？当时坐着各个都在嘲讽，怎么……”他说着，顿时明白过来，一群白眼狼！他们殷家是权贵符门，施了望月台多少恩惠，现在却反过来扔石子？

寒风刮过去，殷驰野，他和两个跟班充满敌意地立在雪崖另一端，鹰袍伴风，桀骜不驯。

小人偶道：“这就是生气么。”

它吸引了众人注意。

小人偶嗅了嗅，似在感受什么。“原来情绪是这么复杂的东西。”

沈青昭换了一副温柔样貌：“你在学什么？”

小人偶道：“我在感受主人的生气。”

主……人？

各个面面相觑，这灵使的主人不就是卫大人？再一瞧，卫坤仪面无表情，与平日无异。在众人眼中，她永远清冷在上，不可攀及。那端得是何想法，看的什么地图，他们触碰不得。

如今，一个多出来的小灵使，竟然就这么直接地……把他们难猜的卫大人心思，都托盘而出了？！！！

小人偶道：“一会儿生气，一会儿欣慰，一会儿怜悯，原来人的情绪在这么短时辰内可这般变化。”

沈青昭暗道：卫坤仪不会就这样让它口无遮拦说下去吧？！

小人偶道：“嗯，我主人想了想，她还是生气。”

沈青昭道：“等等等——”

只见绿影一掠，青裙少女擦肩而过，拎起就走。“啊……”小人偶被提着腿，它刚从卫坤仪右肩下来，两手朝地，花裙子挡脸。

沈青昭道：“你，你怎么可以把主人的秘密说出来？做灵使的，第一条规就是别害主人。”

小人偶懵懵懂懂：“这样吗。”

沈青昭道：“对呀，你让主人尴尬也是害她啊。”

小人偶爬回掌上，它眨眨眼，黄花青衣就算个缩小的沈青昭，扮起无辜来，犹是不忍说教。“可是，没人教过我呀……”

沈青昭暗道：怎还把自己对府里人的那一套学去了？

“这样是不行的。”她认真提醒，小人偶点点头：“哦……”半晌，它柳眉一弯，似听见了什么批评，媚汪汪的眸子隐呈水光，沈青昭一愣，感觉耳边仿佛出现了“呜哇”一声的幻听。“你怎么了？”她都没责备它呢，这可太冤了！她在府上扮柔弱只是为了撒娇，可从没害过别人啊。

小人偶道：“主，主人为何在心底嘲笑我啊……”

沈青昭道：“嘲笑？”

小人偶眼泪要掉下去：“嗯，这是一种似乎觉得小灵使我好蠢的情绪，我，我现在有点难过……”

沈青昭回头，正见卫坤仪一脸无甚表情，她看着这边，容颜冷静。沈青昭道：“……嗯，你别太难过。”

小人偶道：“为什么我这么难过，主人却似乎情绪更好了呢？就，就连你也是……”

沈青昭道：“我没嘲笑你啊？”

小人偶点了一下头，楚楚可怜，认真道：“是主人。她在笑咱们呢。”

沈青昭道：“……”

小人偶低头，看着脚丫。沈青昭吸腹起伏，是啊，她都差些忘了！这只让卫大人尴尬的小灵使——可是她自己一手养大的！

殷驰野看着俩人轻言细语，在说什么？他皱眉，殷家人颇有微词。此后，卫坤仪终移眸，她眸色一凛，殷驰野只觉气氛慢慢沉重，肩膀一痛，膝盖后似压了块石头。“怎，怎么回事……”他不知觉跪下去，身旁人亦是。

脖子也抬不起来。

“怎么回事……”

左右人也被迫跪在雪地上，他余光瞥见白紫裙下，有伤布徐徐脱落，一个清冷女声道：“你违背军令，逐出前列。”

她说什么！

殷驰野不敢相信卫坤仪竟敢把自己踢出前列，这意味着他和那群弟子没什么两样，做什么都得先问问掌门，而且——她是用了什么符咒让他跪下去的？！！

北狐厂那几位大人果然如传闻所言，殷驰野头冒细汗，她刚才……有用符文吗？

风拂过，卫坤仪长袖间隐隐露出手腕，挽布松落，一圈又一圈还在其上，诡蓝花纹显色。她手腕上，湛色烟花细细散开，犹似骨缝，在风雪中凝出洁净的花瓣。不可触碰，不可端详。

她黑眸如玉。

雪峰之上，仿佛一个真正的神女。

“别做罪人。”

不遵守规矩，可是会叫同伴丧命。

北狐厂那几位大人身世神秘，人人避谈，他们不过是被权贵重金请来的第二个李昆仑。天才都身怀绝力，快，只是组成卫坤仪的其中之一，不用符咒，也可叫人难觑下跪，而这，也是她身上与生俱来的力量。

待蓝光衰弱，人也可以站起来了，殷驰野不由松一口气。

“这，有什么事情……都回去再说吧。”沈青昭道。

她们重新出发，将伤者送回结界下的祠堂后，江风媚等人还是未归。轰轰隆隆，雪精卫已濒临脚下，只要在这里藏好，就能像几十年前，亦或百年前的人们一样，躲过这场山兽逃难。

众人端坐，对江风媚生死不明感到忧心忡忡，卫坤仪见伤者落地后，她淡淡瞥一眼，踏出石门。

“等等！”

沈青昭直接叫住：“我也去。”卫坤仪剑立后背，紧紧没入黑发间。她转身，以一种信任彼此的口吻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