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落，现胭黄。

早有懂事的学徒点上灯烛。本草医馆大堂寂寂，唯有龚淼淼磨墨的沙沙声。

黄三疾书片刻便抬头：“给！”当年和他一般的小儿多已成家立业，如今剩下的可怜娃并不多。

“辛苦了。”龚淼淼浅笑着接过。

白字黑字，一个个都是她不熟悉的存在，龚淼淼眼眯一瞬吹干收起，预备回去找个机会让老三看看。她想尽一份心不假，但同时也是为了验证钱妙所言可有水分。

上一世被虎子割开的咽喉每每午夜仍会隐痛，但龚淼淼并没有因此信不过曾经的下属，只是眼下形势复杂，一步错漏折的不只是她一人，她没有资格再拿如今的小辈们做赌注。

“黄三，你字还挺好看的。”龚淼淼抬头一脸认真地夸奖：“轻功更不错！”

黄三此刻对龚淼淼的好感已经快要爆棚，听到她夸自己自然以为她是真心的，正挠头要作不好意思，就听得龚淼淼话音一转：“不过功夫就——唔，不是我说，真的，太差了！你，要不要拜个师？”

龚淼淼眨眨眼，毫不掩饰她的期待，她现在缺极了助力，忽悠来一个跑得快的小弟，就是送信也便利不是？

“主人在上，仆黄三敬拜！”黄三与龚淼淼对视半刻不语，忽地又撩袍跪地。

黄三这一跪结结实实，“咚”地一大声，龚淼淼等人皆吓了一跳。天地君亲才用得着如此大礼，龚淼淼如今不过一十七岁的小丫头，如何能接长者的跪礼？

“你快起来！”龚淼淼立马蹦起上前拉人。

“主人在上，仆黄三敬拜！”黄三不为所动。

“你这是干嘛？起来！快！”龚淼淼有些头疼，这小子是唱哪出？她倒是能掰起人，但是硬掰若伤了人那场面更不好看。

“黄大哥你先起来，咱有话好好说。”一旁侍候师祖的学徒也帮腔着拉人。

“主人在上，仆黄三敬拜！”黄三不听，执意又拜，似是龚淼淼不答应他就不起来一般。

龚淼淼看出他的坚定，遂也蹲下，与黄三对视。

黄三其实长得还行，白净，一双眼细长，肖似他爹。但却又是不一样的风格，他爹是人如其名透着股黄鼠狼般的狡黠，他却是一股魅惑浑然天成。但此刻，黄三细长的眼睁大，黑白分明里满是倔强的笃定，还有一些龚淼淼看不透的光亮闪烁。

“你，想好了？”龚淼淼终是松口，她确实需要帮手。虽然她看不透黄三所为，但她知道他没有恶意。原本初遇逮他本就有收人之意，只是现在知道他是龚家军之后才有些犹豫。

“黄三见过主人！”黄三说罢结实一叩首。这就是他的回答。

这一次龚淼淼没有拦他，受过礼后才双手扶人。

“你——”为什么非要予她做仆？

平民与奴仆，说不上天差地别，那也有极大计较，比如仆奴之后不得入仕，所以即便为仆者有免赋税的好处，一般百姓为了后代子孙着想再困难也不轻易自卖。如今安世太平，东城自卖的都少见，他一个而立儿郎上赶子给个孤女丫头做仆，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