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寻歪了一下头。
这是自从这场谈话开始以来,她做出的最为生动的一个动作。
然后她慢慢地对她露出了笑容……一个柔和的,完全不像是月见坂真寻的笑容。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但信息却生动地通过她的肢体动作传达了出来。
鲸木重露出了货真价实的震惊,她忍不住又看一眼远处的桌子,然后扭回头看着真寻,如此反复,细软微卷的发丝不住地摇晃:
“真让人难以置信……”
她注视着真寻的表情:
“根据我获取的资料,我以为您没有这样的感情才对。”
“所以,这是您在以长辈的身份关心我的感情生活吗?您觉得我没有感情,所以最好不要浪费中原先生的感情,于是想要‘求|爱’试试?”
真寻的手指卷起一缕发尾又松开,看起来并不在意鲸木重关于她的评语:
“您无须因为自己的推理全盘错误而羞愧,人毕竟无法获取信息以外的情报,因为以前我也不认为我有。”
“……‘以前’。”
鲸木重看着她,语气里依然残留着震惊,“可是你们没有在交往……您刚刚甚至还表达过,世人于您而言无非是金鱼或者草履虫,您对武力值毫无兴趣。”
“啊,世人多数是未开化的猴子,浅薄无知、愚不可及、脑回沟浅显得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人生就像是复制粘贴一样无聊,诞生的唯一作用就是充当分母来衬托稀少的‘伟大’这一特征。”
真寻平静的声线里带着满满的不屑,她用傲慢的长串叙述表达自己确实说过那些:
“这世界无聊透顶,唯有日新月异的科技发展和人类对生命本源的不断探求能让人找到些许乐趣,但那些都和碌碌无为浪费人生的猴子无关……即使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
她拿起搅拌勺,百无聊赖地插入卡布奇诺顶层绵软的奶泡里:
“当然,猴子里也有一些能进化成人的例外,但是中原先生……”
她顿住,似乎思考了两秒,然后抽回手,注视着残留着白色奶泡的金属勺,看到上面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间微微笑了起来: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问题……他和普遍意义上的、金鱼也好猴子也好、又或是那些有一些头脑可以进行对话的家伙,不太一样。”
被奶泡簇拥在里面的人影也对她露出微笑。
她调整一下角度,勺子上的笑容消失,转而映出了模糊的黑色影子。
模糊的,黑手党先生。
他正在注视这个方向……从一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一点都没有掩饰这一点。
奇怪的家伙。
真寻物理屏蔽了中原中也对面的茶色身影。
她的黑手党先生有着敏锐的直觉和非常奇妙的洞察力——他实际上有一颗相当好用的脑子,但绝大多数时候,他都让它就这么白白处于浪费的状态,唯有极其偶尔的情况下才会让它发挥正常功率。
比如在恋爱里——特别是在宴会上观察她的时候。
他知道她喜欢吃巧克力。
他也知道她喜欢喝香槟。
他甚至能推断出来什么样的行为才能在月见坂真寻那里获得入室许可——而她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点。
中原中也。
名字本身只是简单的字节组合,没有任何一个字值得惊奇,但是在拥有当事人的影像作为依托以后,似乎念出这个名字本身都让人感到愉悦。
他是个认真但不务正业的骗子先生,前一刻说过的东西,下一刻就可以以“断片”为由理直气壮地忘掉。
然后他还觉得自己特别委屈。
他竟然指责她“凶巴巴的”、“不想见到他”、“那么难追”……这真是她这辈子遭受的、最为恶劣的指责了。
nakaharachuuya——
真寻张嘴,像咬住一颗棒棒糖一样叼住搅拌勺,这个动作并不符合礼仪,但鲸木重并没有发表意见,而真寻也没有纠正礼仪的意思,只是不规矩地歪着头,微笑:
“我为什么一定要浪费时间同您讨论这个呢?等一下我还要和中原先生一起去吃小羊排。”
廉价奶泡的味道在舌尖散开,伴随着过于浓郁的甜——她果然不喜欢这个味道。
——太甜了。
真寻皱着脸松开搅拌勺,像是一只吐毛的猫。
“您对我的感情生活充满了兴趣,这点我已经了解了。”
真寻放下勺子:
“如果您并不打算告诉我任何关于‘罪歌’的情报的话——”
“——我并没有将您的全部情报告诉中也先生。”
鲸木重忽然说。
真寻不动声色地眨眼,对她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她的笑容倒映在鲸木重古井一样无波的双眼里,也倒映在一直注视着她们的中原中也的眼睛里。
…在笑。
中原中也在心里面嘀咕。
在对着鲸木重笑。
像是得到了小鱼干的猫一样,软绵绵的,可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