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夫罗倒吸一口冷气地望向落地后驻剑而立的夜羽,身上白衫被两名侍卫长刀的攻击化成细小碎片缓缓飘落大厅地面,裸露出的身上肌肤遍体鳞伤,数条皮肉外翻的伤口犹如婴儿咧开的小嘴,鲜血兀自不停地滴落地板之上。
大厅内众人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须知练武之人,与敌人对战的时候,最首要的事情是先让自己不受伤,立于不败之地后才想方设法地击败乃至击杀对手。很多高手在原本可以击杀对手之时,却在对方施展出两败俱伤的招式之时,不得不转而采取防守之势。但夜羽的举止大违常例,他根本就没有防守的意图,仅仅是在避开要害之后,任由随手兵器招架在自己身上,然后趁着对手刹那间的停滞,一招毙敌。
如此举动,换个说法,便是夜羽根本就不准备活命了!因为他即使能够全歼敌人,自己却也将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而丢失性命。
“尊驾为何不说明理由,就直接杀我部下!”於夫罗虽然在见到抛进大厅的六颗人头之时就隐约猜到夜羽的意图,却依旧不死心地询问道。
夜羽粗喘了一口气后,努力挺直受伤累累的疲惫身躯,低声喝道,“犯我大汉天威者,诛!现在,轮到你们了!”
刘豹不怒反笑,手持长刀前跨一步,身上陡然升起惊人的气势,“好!今日就让我刘豹见识一下你们大汉朝的天威吧!”
夜羽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又对敌多时,早已经身心俱疲,被刘豹猛烈的气势顿时冲地倒退到大厅大门,背靠大门之时勉强一挺腰身,手中长剑横指刘豹,等待着对方的进攻。
蓦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场中,“於夫罗,如果这孩子有半分意外的话,我王越发誓,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将要取得你的头颅祭祀这孩子!”
刘豹心头一震,刚聚集起来的气势不由自主地飞速跌落,只见两道肉眼无法察觉的身影倏然落在夜羽身旁。左侧便是脸色异常阴沉的王越,右侧之人却是一名脸色平静的老道士。他虽然还不知晓这名老道士就是左慈,但却十分清楚左慈是与王越不相上下的绝世高手。
只用王越出手,就足以抗衡大厅内己方众人联手,更何况还有一个与王越同级别的左慈。
刘豹面对王越左慈两人,虽然心中直打鼓,仍旧傲然道,“是此人一入房便杀我匈奴勇士,难道你王越王大侠也倚仗自己武功高强,却是个毫不讲理之人?”
王越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寒声道,“事情正是因为你们匈奴兵在雒阳城大火之中入室抢劫而起,而夜羽乃是因为愤怒之下,才找上门来;不只是他,我其他弟子也手刃多人,此事尽管记在王某头上又有何妨?至于是非曲直,另有公断!”
刘豹的心中一动,眼见大厅外庭院里人影晃动,也不知有多少人随王越而来到了这所匈奴别院,不用细想来者都是那群刚刚被自己提到的“游侠儿”们,怕至少有百多名的架势,即使人人一剑,都能够将己方剩余的这不足十人大卸八块。
不过他也是心高气傲之人,闻言淡淡一笑道,“如果事情错在我们一方,刘某与父王调查清楚之后,定当登门谢罪;但如果是你们恃技欺人,那么即使战到最后一息,刘某也绝不容忍你们侮辱我匈奴与父王的尊严!”
於夫罗被呼延荪绝以及另外八名侍卫保护在最后一线,眼神内异彩闪烁,脸上亦是阴晴不定地望着最前边面对王越慷慨而言的刘豹。眼下都了这般情节,他们已经是退无可退的局面。后院的妇孺老小,不仅没有丝毫的战斗力,还需要他们的保护,一旦大厅之内的数人都被杀害,则后院所有人都无法幸免。想起这飞来横祸的原因,於夫罗对于呼厨泉也暗自不满。
如果不是呼厨泉手下擅自起了趁火打劫之心,王越又怎么会率众杀上门来?
“王师!我们回去吧!”夜羽在子玢的搀扶之下,简直是全部倚靠子玢双臂之力,才勉强站住脚步。他察言观色,心知於夫罗对于手下士兵的举动并不知情,而如果按照自己原先的打算想要赶尽杀绝的话,又不合情理,自命“侠义”的王越等人知道实情后肯定会悔恨不已。当下轻声提醒子玢道,“你扶我回英雄楼罢了!以后的事情,就让小王子调查清楚之后再说……”
事实上,对于刘豹临危不惧的表现,夜羽甚至暗自欣赏不已,只是眼下两人却是敌对之人,如是平日遇到,兴许两人还会成为好友也说不定。他这几句话虽然并不十分高扬,大厅之内众人依旧清晰可闻。刘豹听到夜羽这几句话后,不由地神色一动,夜羽之意无疑是答应自己的要求。
但是,夜羽刚刚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再也支撑不住受创严重的身躯。他本是两日未曾进食,先前就已经受了重伤,虽然被子玢简单处理过一番,但终究没有痊愈,方才一路杀进匈奴别院,凭的全是一股信念与不屈的意志,眼下稍微有所松懈,便不知不觉地陷入昏迷之中。
搀扶着夜羽的子玢本是一直在给夜羽输送真气,此刻顿觉自己所有输入夜羽体内的真气如水入淤泥,再也无法融入夜羽经脉,大骇之下更是发觉夜羽脸上血色全无,紧接着又觉察到夜羽的生机逐渐减弱,不由地惊呼一声“王师”后却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左慈站于夜羽右侧,闻言右手轻动,飞速拉过夜羽左手,中食两指按上夜羽脉搏后,脸色大变,就那么从子玢手中抢过夜羽身躯,全力施展身法,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王越脸色复杂地望了刘豹等人一眼后,转身低喝一声“走”,紧紧跟着左慈的身影离开匈奴别院。子玢牵挂夜羽伤势,也是急速跟在王越之后;其他众人眼见王越神色焦急地飞速离去,也各自施展身法,片刻之间就走的一干二净。
刘豹飞身扑出大厅之时,前院已经是人影全无,除了地面姿态各异的尸体之外,所有敌人,仅仅因为夜羽的昏迷,就全部撤退。一切经过,仿佛做了一场大梦一般。
残月渐升,清冷的月光缓缓洒满院子,地面凝固的鲜血散发出阵阵腥气。刘豹回想前事,暗自揣度夜羽的来历。“大丈夫当如是……”
於夫罗坐于胡椅之上,望着儿子雄壮的身躯,心头突然生出落寞之意,“豹儿终究已经长大成人,只可惜我这名义上的匈奴单于,却无法给他无上的权利!兴许,是该让他单独闯荡的时候了?”
呼延荪绝等人穿梭于前院之间,收拾着被夜羽所杀的同族人的尸身,见到每具尸身上都只有一道致命的伤口,再联想到夜羽那遍体鳞伤的模样,心中骇然之余,更是黯然失神,“那英勇无比的匈奴族,一旦离开了任由驰骋的宽阔大草原,是否便如雄鹰折断了翅膀,任由他人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