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光滑的皮肤在最多十几秒之间扭曲变形,坚硬的岩石似的表皮往外面攀爬般地延展。伴随着你吸入的河水越来越多,你属于人类的上部分消失不见。就好像棉花遇到大火会烧焦一样,你可以感受到一种身体被灼伤的疼痛在你的躯壳里面涌动着。
你感觉自己的脑袋越来越重,仿佛脖子上顶了块厚重的大石头。
你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嶙峋的脸,这种少见的变化让你心惊胆颤。你之所以有这种想法并不是因为你不曾有过这种面貌,而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会保持这种姿态了。
你是非人类,是深海种,也是长寿的种族。综合起这些信息来的话,对“那个”有些了解的人物,说不定就能猜出你的种族。
你是“深潜者”家族中的一员,是信奉父神达贡、母神海德拉以及所有水栖生物的万能之神,唯一的统治者、伟大的克苏鲁的一员。
不过你和你的同族们有些不同,你是人类与深潜者造就的混血种。你出生时并没有任何深潜者的特征,直到与同族接触之时,你才转变成了鱼头人身的“怪物”。
你并不是很排斥自己的身体,因为这就是你。不过身为偏向雌性的生物,你也是一个比较爱美的个体。
因此,在发觉自己变回了原来那副寒碜的模样,你当场就往下面沉去。此时的你实在是过于丑陋,让人难以忍受。为了不让自己被他人用对待怪物的礼节对待,你决定在自己的这种变化结束以后再回到船上去。
你觉得自己应该是遭受了巨大的压力,所以才会变回原状的。
悠悠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你在河水中游荡。明明看起来是条看起来不怎么深的河,但是你却看不到这条河流的底部。你觉得这里与其是大河,倒不如说是河海。你相信这条河流的不远处就有通向大海的入口。
你一个猛扎,潜入水中。你变化出来的种族的蛙蹼四处伸张着,你硕大的眼球正在寻找附近有用的事物。在长达二十来分钟的搜寻中你一无所获,深处什么也没有,更没有你的城市。在游荡了一会儿之后你悄悄地将脑袋探出水面,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回到原来落水的地方。
啊这……
你居然迷路了。
你果然不该相信自己的脑袋。
你眯着眼睛看向这片陌生的领域,在白雾之中隐隐约约看见了一片有些眼熟的高墩。你觉得你似乎见过这个地方,于是便挥动双臂向那里游去。驱散了一片雾气之后,你看见了一串连成珠线的莲花。
是的。莲花。
那大片野蛮生长的莲花聚在一起,出生在散发着浊气的淤泥之中。红色粉色与白色的巨大花瓣,宛如廉价的纸花一样堆积在一起。你大着胆子游到了那从莲花的边上,以试毒般的心情从中折断了一朵莲花的花茎。那几乎肥硕的花朵被你摘下之后于眨眼间就被无形的火焰吞噬,你眼睁睁看着它成为了一把飞扬的灰烬。
你又试了两遍,依然是这个结果。
你接着又在那个熟悉的高墩边上绕了两圈,在倒影水面的时候,你便发现自己身上属于种族的特征全数消失不见了。喜形于色的你再度扎入水中去寻找之前装载着你的小船。
在花费了长达五十分钟的寻找之后,你终于找到了船。你看见船底那朦朦胧胧的黑暗,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虚假。在意识到上面已经风平浪静之后,你伸出手扒住木船的表面,起皮的双手看起来格外像是老妪的手。
“我回来啦!”你激动地大声喊道。然而一探头,你就看着中原中也、短发和肺痨三人排排站着看着你。
你忘记了一回事情。那就是普通人类根本没办法在不借助外物的情况下载水中度过这么漫长的时间。
你失策了。
中原中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你,而你在他的目光下则变得有些手足无措。你一直扒着船身,船夫也是用那双藏起来的双眼看着你。
你感觉自己是如此的可怜、弱小又无助。
你的生存状态变得糟糕了起来,而一切糟糕的源泉则来自你那不认路的可怜头脑。此时的你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就连心都要破碎了。
如果此时有谁愿意拉你一把的话,你一定会感恩的。
——然而没有人。
在大家的视线下,你慢慢吞吞地爬上了船。你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头发也是黏糊糊的一串。
中原中也的眼神有些奇怪。
你本以为对方是在怀疑你的身份,然而在发现对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起来的时候,你才发觉对方竟然是在看向你的脚。
他在看你那双红配绿死亡配色的长袜子。
呜呜,你感觉自己好丢人。
在一片寂静之中,你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一直以来你都秉持着一个信念: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会是别人jpg
中原中也咳嗽了一声,“你还好吗?”
你还以为对方会突然揭穿你不是人类,但中原中也只是问:“刚才你怎么了?怎么掉下去了?”
在你错乱着以为中原中也是看在你们根本就没有同事情谊上才如此对待你的时候,短发说了一句话:“其实我刚才也看到了什么。”
你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切。你坐在地上,用裙摆遮住膝盖以下的部分。
“就是!就是刚才船摇动的时候有一只白色的东西……额,”你也说不太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只好用“那东西”去替代对方,“总之就是白色的!掉到水里去了?短发呢?”
短发说:“是个至少有两米长的生物……我猜测。毕竟刚才船动的太厉害了,我没办法准确衡量出对方的长度。”
中原中也:“当时我在船头,船是突然摇晃起来的。”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然后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船夫……当时也摔倒了来着。”
“我还以为这种npc……这种存在不会像我们一样摔倒呢。”因为差点说漏嘴,你只好含糊地揭露了过去。
你感觉短发看你的眼神稍微有些微妙的不对劲,但那种游丝般的视线很快就消失了。
你咽了口口水,继续说道:“我刚才掉进河里,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到了之前肺痨上岸的那个高墩那里。”你琢磨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那里有很多莲花,但是摘下来的话莲花就会变成灰烬。简直就像是被火烧掉了的纸一样。”
“莲……花?”
你听见有人在问,所以很顺溜地就接了一句“是啊”。
你本以为这是短发在问,但回头一看却发现问出这句话的人是肺痨,那名阴郁的男子。你看见对方已经穿上了你的皮鞋,只不过脚踝那里还是一片光裸。
嗐,你也不好意思把你的死亡圣诞袜借给对方穿。
短发的面部线条相当柔和,说起话来的时候也是轻言细语,“莲花总是以[死亡]这个意象出现。莲花总是被人当做用于祭奠的花朵,大家都认为它是不详的。”
“诶——”你呆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向死而生的意象呢。”
短发大概是觉得你很可爱吧,笑了两声又说,“洗净身上的罪孽去往天堂是否也算作是向死而生呢?”
你不知道,所以只是摇了摇脑袋。
像个马上要没电的机器人的肺痨嘴里还在叨念着“莲花”这个词,中原中也啧了一声后说:“黑长直,你水性很好,对吗?”
原来他把你之前的行为归结为水性很好。
你连忙点了点头,随后又骄傲地说道:“说不定我闭气的时间比你还要长哦。”
你那该死的攀比心发作了。
中原中也当场转头对短发说,“那我和黑长直再去看看那些莲花,你和肺痨待在这里。行吗?”
短发颔了颔首。她的打扮就是很知性的女性,所以做起这些动作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看了看短发,又看了看中原中也,“你们认识吗?”你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一样,好像只有你对一切毫无所知的样子。
啊,这也实在是太糟心了些。
短发笑而不语,中原中也也没有回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