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尧没有动摇,但他也没有动作。夏天纵握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他将手举起,示意后方停下。转过头,环视身边众人。在他身旁的除了那群老者外,均是他的同辈兄弟们,也是夏家仅剩的主要战力。此刻他们神色各异,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着一分纠结与痛苦。夏天纵看向夏天殷,见他也眼帘微垂,目光黯淡,也是没有主意。倒是旁边领头的老者说话了,“陛下,今日至此,我们也只能认输了,夏氏王族历经千年,多少风浪跟劫难,当前保住夏家吧”。
夏天纵微低着头,咬着牙关,痛苦地扭曲着面部表情,手中的剑最终还是渐渐松了下去,涩声道,“行,夏家七十以下,二十以上的男丁留下,但我有要求”。
“什么要求?”
“让我们战斗至死!”
“嘿嘿还真是骄傲啊,不过”龙万山又想说些什么,却见商尧直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好,你跟我走,女眷跟七十以上二十以下男丁离开,留下来的人可以战斗至死”。龙万山神色闪烁,不过马上又嘿嘿一笑“也好,我也想看看冰霜蓝龙的力量究竟能到多强大的地步”。
“我们不走!夏氏王族誓死共存亡!”人群中一个少年高声喊道,瞬间所有人都跟着喊了起来“誓死共存亡!”夏文斌挤到夏天纵跟前,对着商尧喊道“要杀我父亲,先杀了我!”旁边夏文兴跟夏亦灵也挤了过来,三个孩子排成一线,齐齐拿剑对着商尧。年仅六岁的夏亦灵勉力举着一把短剑,神色坚决。
“停下”夏天纵直接出声喝道,然后一把抱过三个孩子,抹去他们脸上血污,软声说道“文斌,今后保护好弟弟妹妹,我们是神的后裔,所以不仅要勇敢的战斗,也要坚强的存活,今天只有活下去,四十年后,你们才能找回夏家的荣光,为今日死去的亲人们报仇雪恨”。三个孩子默不作声,夏文兴跟夏亦灵眼眶湿润,泪水流了下来,夏文斌见状喝道“不许哭,夏家人绝不流泪”,但话一说完,自己眼角也流下了一行泪水。夏天纵蹲下将孩子们环环抱住,轻轻拍了拍他们背。然后站起来,望向后方,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文博,你过来”夏天纵对着人群喊道。夏文博从中走出,走到夏天纵身边。
“文博,文瑞已死,现在你是年轻一辈中天赋最高的,我现在把夏家交到你手上,今后就由你带着族人宗亲去找回夏氏王族的荣光”夏天纵将手上护手软甲解下,戴到了夏文博的手上,护手软甲不知是什么材质,通体玄黑,透着红光,上面纹着奇怪的脉路。接着他又将手中黑刃红芯的长剑交到了夏文博手上,并同时举起了夏文博的手。夏文博默默地看着夏天纵做着这一切,绷紧了身体,神色坚定“陛下,今日之仇,他们赐给我们的苦难跟耻辱,四十年后,我一定全部奉还给他们!”
所有人沉默地看着夏文博高举的长剑,随后各自举起手中长剑与之呼应,没有欢呼,没有喧闹。
“文博,还有一件事情你需要去办”夏天纵凑近夏文博耳旁,细声交代着什么。
商尧静静看着夏文博高举的长剑,远处查老也细细打量着这个十七八年纪的少年。
交代事毕,夏天纵拉过夏亦灵的手,放到了夏文博手上“照顾好亦灵,走吧,不要回头,家族为重”。夏文博点了点头,环视身旁众人,纵身呼道“为了夏家,为了将来手刃仇人,报今日之耻,走!”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夏家众人收回恨恨盯着四周的目光,终究陆陆续续迈开脚步,朝着北门走去。倒是所有老人仍旧站在原地,夏文博涩声喊道“大伯公,走吧”。
“不了,夏氏王族走到今天这一步,需要改变”领头老者出声应道“我们这群老头,也见不到四十年后了,就让我们跟着其他人一起经历着最后一场战斗吧”。看到老人们个个神色坚决,夏文博踌躇片刻后,最终挪动脚步,跟在众人后边朝门口走去。
移动的人群后方,一个被妇人牵着手的五六岁男童不住回头,对着走来的夏文博说道“父亲还在里面,我不走”。夏文博牵着夏亦灵,沉重的说道“我们的父亲都在里面,但我们必须走”。说完挡住男童的视线,推着男童前进。
目送他们离开后,竞技台上剩下的众人紧握手中长剑,散开成阵,做好战斗准备。
随着夏家众人逐渐走远,商尧抬头瞟了一眼龙万山,紧接着对着夏天纵淡淡说道“走吧,我的陛下,准备兑现你的承诺了”。说罢抬手一挥,准备转身朝着与夏家众人相反方向的南门走去。身旁近卫队走出一人,拿着镣铐,商尧眉头微皱,摆手道“不用了”。倒是身后夏天纵试图从卫兵中抓过镣铐,但被黑甲人抢先一步,一枪挑起镣铐,空中舞出一个枪花,整副镣铐瞬间被扯碎,天女散花搬洒落下来。“他说不用就不用了”,黑甲人沙哑着声音,人影完全融入到夜色中,不细心留意难以察觉到身旁还有这么一个人。夏天纵冷峻着脸,没有做声,跟在商尧身后,大步前行。黑甲人回头望了下场内,驻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朝着商尧跟了上去。
“查老,我们走么?”一个青年红衣法师走到查老身后,小声问道。“等等”,查老此刻席地而坐,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场内变化。“洛王已经走远了,商尧也走了,这里毕竟是敌国,既然战斗都结束,那我们是不是”,“啰嗦”查老不耐烦的摆摆手“哪结束了,这不还有一场嘛,要走你们先走”。青年红衣法师回头望向众人,大家面面相觑,有几个干脆依着石块,闭目养息。看到众人疲惫的脸庞,还有数个忍伤强撑,青年红衣法师当下心中一横,朝着查老说道“查老,大家需要疗伤,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先撤了”。“去吧去吧”,查老扬了扬手,没有回头。青年红衣法师努嘴示意,一群人细声碎步,慢慢向南门挪动。
竞技台上撤了不少人,剩下的人在夜幕中,多了丝孤寂冷清。跟龙家人跃跃欲试的兴奋不同,商尧的军队默契的向后挪动。既然实质的战斗已经结束,又有几个人还愿意耗上性命去直面这困兽之斗。他们跟养尊处优的贵族世家子弟不同,虽然武道也是他们的理想与信仰,但更多的是他们的职业跟生存技能。这支部队是商尧最重要的亲兵,是商尧多年培养的成果,每一个战士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最后训练而成的一支铁军。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贵族子弟,很多都是商尧过往在各地处理政事时遇到的无依无靠穷苦家庭中挑选出来的。他们对商尧足够信任,足够忠心,但每一个人背后也都有家庭,都体会过生存的不易。所以他们可以无所畏惧地为商尧而战,也会有所选择地避开不必要的牺牲,这是商尧亲自告诉他们的。眼前仍剩近千个已知必死但个个战斗力不俗的夏家战士,在战斗已经没有目的的情况下与之搏杀,也只有这些从不知生死是何滋味,一味追求至高武道的贵族世家子弟才会觉得兴奋。
冰霜巨龙开始扇动翅膀,龙万山嘿嘿一笑,长枪一舞,狂风大作,巨龙从高柱上滑翔而下,竞技场内火光映天。
“小崽子们,好好看看,看看冰霜蓝龙是如何摧毁你们夏家,如何杀死你们的父亲叔伯的,哈哈哈”龙万山放声高喊,狂妄大笑。夏家的许多少年郎停下脚步,手握剑柄。夏文博急忙大声呵斥“不许回头!往前走!”拖在人群后方的夏文博紧紧盯着前方众人,好在他呵斥过后,所有人最终还是默默前行,没有回头。而竞技台上的人们,一个个扑向巨龙,在龙焰的映照中,人影绰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