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纸人却没有这么做。

它懒得往旁边让，直线朝紫微迎面靠近，怀里的辰渊被风扬起的发丝，轻轻扫上紫微的脸颊。

然后，像挥开挡路的小杂物一样，纸人伸手搭到紫微肩上，往旁边轻轻一推。

伴着清脆和沉闷同时具备的破碎声，一大蓬夹杂着各种固体的血雾，霎时在空中绽开。

——纸人如此轻描淡写的一推，其上巨大玄奥的劲力，已远超过一个真仙能承受的极限。

这下紫微不止所有内脏被震碎，连全身的骨头，也像纸屑一样四散了。

“紫微仙君——？！……不！！！”

“完了……我们完了……”

血腥惨状下方的地上，猛然传来好几声嘶力竭的尖叫。

驭川的威压本来将地上的居民震慑得发不出声音，但眼看着紫微这个唯一的，最后的防线被击溃，任何力量都无法再压制他们心中极致的绝望。

有人甚至拔剑横在颈间，准备自刎，不做亡国奴。

驭川听到了下方混乱的声音。他对紫微说“安息吧。”

同时，他抬起手来，准备郑重的行下送别亡魂的敬礼。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的动作，却又生生的停住。

——他们震惊的看到，明明已被打成了一堆碎片，紫微却居然没有四散掉落。

高空中逐渐淡去的，由紫微的血肉构成的红雾后，那道高挑挺拔的人影仍然清晰可见。他甚至仍能御空而立！

“啊啊啊啊太好了……！”

见状，地上的居民惊喜的拼命掐自己，以证明不是梦。

驭川加倍惊疑的目光也同时直射过来。

万众瞩目的紫微，却一点没有在意他们。

他只凝视着他的天道先生。

紫微和辰渊此时已距离几十尺，一点都碰不到，但紫微坚定的目光，和辰渊仍在挣扎着伸出的手之间，仿佛连接起无形的绳索。

仿佛正是这或许名为爱，或许名为意志的绳索，固定住了紫微本该破碎的生命。

此时，紫微所使用的天人合一境，也开始以几近不可能的更高效率运转。

现在的紫微，已足以号令附近，甚至远方的高等生物。

随着紫微的意志，辰渊界中最强的灵植和空中的微生物，转瞬在他身边聚集。

生机剑意将它们催长，交叠，融合——

竟构成了一幅精细又强韧的支架，将紫微破碎的身体，真正拼接到了一起。

——从前在异世界，紫微截断弱小天道的肢体，给它们安装增强生存能力的外骨骼时，用的就是这种结构的支架。现在，他把它们用到了自己的身上。

区别只在于，对待天道时，紫微会准备好一系列安抚的措施，尽量减轻它们的痛苦，但现在拼装自己时，却没有这个余地了。

紫微全程毫不留手的，对自己成功施加了这酷刑。

拼装到身上的，坚硬的灵植木质，飞速构成了一副新的装甲，让他挡住了纸人驭川所有的补刀！

“你啊……”

望着紫微因剧痛而分外锐利的眼神，回想起自己见过的，一个个被他拯救的世界，驭川几乎屏住呼吸，后又长叹出声。

沉默片刻后，他原本涌上情绪的表情，又忽然冷下去，他的眼神没再看着紫微，却是对紫微冷冷的说道：“……别挣扎了，你都不值得我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不喜欢，或者说是不想看到这样的人，总让驭川想起自己最终堕入黑暗的理想。

让纸人放弃攻击，驭川转而双手抱紧辰渊，逃也似的，要带着辰渊飞速穿过水晶墙。

紫微忍痛催动绕进身体里的藤蔓，拉扯着破碎的骨骼重新运动。

“不许走……！绝不会让你……！”

他几近恍惚的咬牙出声。

然后，这位向来举止优雅，智计精巧的美丽仙君，以非常难看的，野兽般粗暴的姿势追上去，扑到了纸人的背上。

紫微已经什么法术也用不了，就用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抓住纸人的手臂和辰渊的肩膀，要把他们扯开。

因为神识连接被重创，他的本命剑无法再浮空，正向地上坠落。

他在它们掉下去的时候，一口叼住其中用于近距离施展剑术的长剑。因为掉落的速度，他的牙床被剑锋切断，一排牙齿没了，他就用残余的那些咬住剑刃，想伺机再攻击纸人。

这样小孩打架似的拉扯，什么都不能改变，已经没有意义。

但也正因此，其中几近愚蠢的英勇与顽强，足以让最残暴的敌人为之动容。

然而，驭川反而更不喜欢紫微了。

因为驭川心中最深的阴影，让他从此失去“信任”的能力的，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恨的叛徒。当自己向他报仇的时候，他也曾这样一身正气的负隅顽抗，力战不死。

纸人的行动变得更加凌厉，它不理会正挂在身上拼命挣扎的紫微，只抱紧怀里的辰渊，向水晶墙加速靠近。

很快，纸人到达水晶墙面前。

此刻，辰渊的神识正固定在昏迷之前的伸展状态。

覆盖在藤壶群岛周围，照管着所有神器出土之地的天道神识，有一半穿透水晶墙，延伸到对面，驭川在的地方。

顺着辰渊比真仙等级水晶墙高等很多的神识，不需要驭川做什么，纸人就能轻易带着辰渊，穿透这紫微苦苦坚守至今的防线。

现在，身上拖着两个人的纸人，已经触到水晶墙了。

这诸天万界最坚硬的盾，将像一阵柔软的风一样，被它轻松的穿过。

然而万万没想到，纸人没能穿过水晶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