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征船的动静从窗外传进来,徐和熙推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便看见夜色里一排士兵有序地走上了船,船首站在一边,满脸惊惧也不敢阻拦。
“少爷,外面怎么了?”趴在床上养伤的荣冬听见动静,有些艰难地扭过脖子问他。
徐和熙关上窗,隔绝了窗外的声音:“没事,你好好休息。”
入夜,子时。
面晚风寒凉,这夜,横江舶的甲板一改往日的热闹,没有了出来透气的梢公揽工,也没有了缠着徐和熙讲故事的火长,只剩下一排竖着长枪脊背挺直的士兵,以及被围在甲板中央坐镇的怀化将军刘能以及昭武校尉王一手。
汴河线往微山湖的这条水路沟通南北,又远离朝廷管辖范围,了很大一批水匪。
那些水匪遥遥看见一艘官船驶来,全都亮起火把,想大干一票,但等横江舶接近以后,他们看见甲板上那一排肃杀的士兵,还有高高扬起的那面写着项字的军旗,立马吓破了贼胆,直接调头上岸,逃之夭夭。
在雁北这一块,没人不知道项家军的名声,更没人敢触这支军队的霉头。
项承带出来的兵,不是燕天子养在朝廷里窝窝囊囊的兵,是实打实上过战场见过血,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的兵。那一排排挺直的枪尖直竖着,在月色下泛着冷制的金属光泽,风一吹来,还能闻到他们盔甲上浓重的血腥气。
别说水匪见了要逃之夭夭,连官船上船首火长们都吓得躲在屋子里,没人敢出来。
只有龚工工一人是个例外。
“刘将军好大的官威啊!”
龚工工挤开校尉王一手,一屁股坐在刘能对面:“没有谕旨,擅自征用官船,谁都晓得你替骠骑大将军办事,就不怕回去以后谏官参他一个目无王法,藐视天威?”
刘能正值壮年,打仗打出一身肌肉和一脸胡子,身壮如牛脸黑如炭,加上摘下头盔以后狮子一样往四周狂野生长的发型,看起来十分唬人。
他随军出征前见过龚工工,知道他是项承的好友,闻言翻了个白眼,答道:“我们将军这几年被参的还少了?”
龚工工挑眉:“也是。”
他跟项承多年好友,深知对方直来直去的性格,早五年前燕天子第一次投降,把都城从长安迁到开封时,项承就气得当场杀了报信的亲卫以定军心,但近两年他身上那股气焰已经相对收敛了许多,起码燕天子之后,也没再听见前线传来项承又砍了哪个亲卫脑袋的消息。
项承就像一柄出了鞘利剑,满身都是锋芒却半点不愿收敛,说句不好听的,就像满脸写着“我要”四个大字。
可不得被谏官逮着机会便参个半死。
龚工工砸了咂嘴,又问了刘能一些项承的近况,横江舶在两人的一问一答里飞速行进着,因为顺流加上有风助力,竟是天还没亮就到了微山湖港口。
随着一句“到港”,横江舶彻底停了下来。
此时的微山码头上,已经站了大排士兵,也横卧了许多伤员。
这些伤员大多席地而坐,伤得重点的就往屁股底下垫一点稻草,缺胳膊断腿的就靠在其他士兵身上,也有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更有人刚到码头就支撑不住,草席裹着尸体,白布一盖,再也没了生气的。
风一吹来,血腥味越发浓了。整个码头充斥着受伤士兵门断断续续的哀嚎声,鲜血染红了大片地板,各中惨状,叫人目不忍视。
战争都是残酷的。
江南之所以还能那么富硕繁华,靠的全是这些在前线为他们豁出去性命保家卫国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