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2 / 2)

入夜。

傅绎回到府中,换了常服,来到她的小院。

无情并没有闲着,还是根据自己那些记录,配置新的解药,她再出谷前还是拿了一些那毒,因为药方还要做出调整。

傅绎闻到小院里充斥着药味,不算刺鼻,来到已经成为药室的屋外“无情,忙吗?”

“说。”她没拒绝。

“你来我这儿,我爹不能不对老爷子说一句,不过没说你中过毒的事。”傅绎被自家老头子逼的来见她“你,要不要,去见一下。”

“不。”无情的拒绝毫无婉转之意。

傅绎能猜到这个结果,但还是继续求了句“就当是去请个脉。”

“负心之人,不救。”无情在屋里忙。

傅绎站在门口,他可不敢随意进她的药室,曾有过极大的阴影“都过了这么多年……”

“没过。”这件事她早已查清了,但绝不原谅“不会过,此生皆是。”

傅绎背靠着墙,双臂环胸,仰头看着不够明亮的月“当初你劝我原谅我爹的时候说的话,我还记得,怎么轮到自己就说不通了?”

“何时?”我劝过你?何时何地?

傅绎长长的呼吸了下“就在裕春关的城门外,你我九死一生归来,倒在那里都不想动了,关上值守士兵差点把我们当奸细给射死。”

无情停了一下手“说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傅绎真的很难忘记“你只说了一句,他是你爹。”他们灭掉了鞑靼王庭之后,回来的路上被各路鞑靼人马追杀,杀出血路冲回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倒在关门口的时候,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如今这句话还你。”

“我有爹,亲爹。”花十万就是。

“无情,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是,他是有众多儿女,可是……他只是想见见你。”

“杀母仇人,何必见。”

“那件事他不是……”

“是,他想毒死的是为他血战沙场戍守边关的儿时同伴!”无情也抢了半句“可未料死的是我娘!”在上元灯节当晚“杀臣夺其妻,不单是杀母仇人,更差点是杀父仇人。”所以,休想她原谅。

“你娘本来就是……”傅绎止住了就要脱口而出的话,望向屋里,她还是在忙“此事是我爹所为,你为何能原谅他?”主意是四方城那位出的,但执行的却是傅炳。

无情微微侧眸,眼角锋如刀“我何时原谅了?”

峨眉派。

烟雨蒙蒙中,上官透怀着忐忑的心情随一位峨眉女弟子走入一间厢房,厢房很雅致,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木箱,他环顾四周,拇指指甲划着扇骨。

“透儿。”

一声呼唤后。

上官透回身。

一位有些年纪但慈眉善目的师太由人搀扶走了出来“透儿。”又唤了他一声。

上官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位妇人。

“透儿,你的眼睛,很像你的母亲。”白芸师太终于见到他,眼睛里满是激动与欢喜。

上官透不悲不喜“师太认识我的母亲?”

“你的生母,叫白露,也是我的亲姐姐。”白芸师太改了称呼,区别开了‘母亲’与‘生母’。

上官透本就疑窦重生的心也在此刻开始拨开乌云,但还是不敢确定“师太的意思是,我现在的母亲,不是我的生母?”

白芸师太目光坦诚“透儿,这些年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将真相告诉你,可我也有些担心你是否能接受这个事实。”说到这里她不由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手捂住胸口“现在我的病越来越重了,恐怕时日无多,我知道,如果再不告诉你,你就永远不知真相。”

上官透紧握折扇。

“透儿,跟我来。”白芸师太知道他肯定是将信将疑,便将他带到峨眉一处,往事如烟,一时涌上心头,娓娓将他生母的故事,与上官行舟一切都如实道来,还有他娘在临盆之际遇到的暗杀“……我们遇到了刺客,姐姐因此受了伤,我虽然杀掉了那些刺客,可是姐姐却因此大出血,我当时自己还是个姑娘,怎会懂这些,那时正好遇到要赶回镐京的一对夫妇,那对夫妇中夫人正是医者,是她救下了你们母子。”

“镐京?医者?”上官透蹙眉蹙的更紧。

白芸师太点点头“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便是当时镇守边关的花十万将军与夫人,只是姐姐出血太多又心力交瘁而最终无力回天;不过她临死前给你取名,玲珑剔透,上官透。”

“原来我的名字是娘取的。”上官透明白。

“你娘死的那刻,我真的想杀了上官行舟,若不是他贪图权势,辜负你娘,你娘就不会死。”白芸师太泪水涟涟“是花将军将我拉住,说我若将你爹都杀了,你要怎么活,就算要报杀母之仇也该由你自己为之,我当时伤心的没有完全没有想法,你娘的后事也是花十万将军夫妇给办的,并且当时因为弄不清楚那些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花家夫妇还将我和你转移到了另一处地方已策安全,花十万将军再派人去试探上官行舟,确认不是他所为才将他带到了你娘的灵前,又想着当时上官夫人只有一女,为保你的安全,他还派人去镇国大将军府打了招呼,让他们都能容下你,深宅大院,孩子出生后夭折或者身体孱弱的大有人在,虽然花夫人觉得你娘与有妇之夫来往是她的不对,但你毕竟是无辜的,没有生母又那么小,如何承担上官夫人的怨怼,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他们夫妇俩的良苦用心,因为她的担心并没有错。”而后哭诉到姐姐到死都爱着上官行舟,还让自己不要怪他,就是不希望自己伤到她“你娘是这世上最傻的女子。”

“有时‘傻’与‘痴情’都是一样的。”上官透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我从小在国师府长大,衣食无忧,和王公权贵之子一起读书,在别人眼中我是国师之子,镇国大将军的外孙,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事实呢,却并非如此,我的养母一点都不喜欢我,对我处处刻薄,百般刁难,无论我如何乖巧懂事,都不能让她满意。”

他回忆起了自己幼年时看到和感觉到一切恶意“后来父亲便送我去灵剑山庄习武,刚开始父亲还偶尔会来看看我,可后来,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我以为是他害怕打扰我习武,以为只要我在努力一些,再用功一些,父亲就会来,可是他就再也没来过。”包括到他出事之时,失望至极反而笑了“原来,他是怕养母不开心,所以才送我走的。”

白芸师太听的眼泪落下“透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原来风光的后面是这般凄风楚雨。

“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别人的孩子可以母慈子孝,其乐融融,我却不行。”他所有的疑惑今日终于都有了回答“原来我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她容我鸠占鹊巢也不过是因为花十万将军打了招呼,和她一直没能有自己的儿子。”

白芸师太因为悲伤哽咽而又咳嗽了起来。

“姨母,你怎么样?”上官透扶住生母这里唯一的血亲。

白芸师太的病很重,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体“能够在临死前见到你,转告姐姐的话,我已经很满足了。”看着眼前的孩子,她真的很欣慰,但她的身体也是真的撑不住了。

没过二日,白芸师太就驾鹤西归了。

上官透将她埋在了母亲的坟边,让她们姊妹俩再度结伴,就如同当初她们投入峨眉门下一般,希望来生她们都能做个快乐的女子,不必做什么侠女。

“母亲,请恕孩儿不孝,到今日才来看您。”望着母亲的坟茔,他几乎泣不成声,眼泪滑落:这是为了母亲哭的,也是为了自己的悲泣,现在的他如同折翼又离群的大雁,孤单影只的毫无希望,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在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