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飞舞的大雪逐渐止息,吴伦感到是时候了。最近一段时日里,他越来越感到,自己在这里一定是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这久远的等待,终于到了尽头。
是时候了。
他开始上浮。潜水服上海蛞蝓一样的边缘和触角推动着他加速向海面游去。
当他冒出海面之时,刚好看见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初升朝阳,还有在灿烂的晨曦中,从天而降的巨大透明球体。
那是“记忆屋”,吴伦突然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东西。记忆屋如同大泡泡一般从天而降,一个接一个坠落海面,溅起冲天的巨浪,发出“哗啦哗啦”的击水声。
那些记忆屋,本应像葡萄,像吊灯,象风铃一般悬吊在浮岛之下,由坚韧如钢的思念之弦相连,但如今却仿佛断了线的珠串,纷纷自天际陨落,陨落,陨落。
那穿起记忆的思念之弦已经断了。
人死弦断。
吴伦终于回忆起来了,那天的终局。
…
“上吧!”在最后一刻,噬魂者竟然解除了魂铸武装,“原谅为师,然后骄傲地活下去吧,我血脉的后人,徐伦!”
徐氏缚灵术,发动!噬魂者的身上燃起绿焰,焚魂之法,破釜沉舟!
“不!”吴伦终于认识到,噬魂者维多利亚这是要决死一击,以缚灵噬魂的终极绝招赌上一切。
到了这种时刻,武器与防御,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他要扑上去,抱住他刚刚苏醒、刚刚找回记忆和形象的师父,他要阻止她以命相搏。
但他的精神力被乘黄锁住,包裹起来。金色凝胶一样的乘黄身体覆盖他的全身,如同一件透明的防护衣。
“本体,让我最后再保护你一次吧。”乘黄低声叹道,温柔,而决绝。
妹妹后来曾经查过兽图,乘黄,又名飞黄,其状如狐,其背上有角,乘之寿二千岁。
每种兽魂都有一项天赋能力,而乘黄的能力,是“身代”。
代替主人去死。
乘之寿二千岁。
“不!不!不……”吴伦用尽全力挣扎,乘黄之衣却如同吾栖之肤的金缚之术一般,越缠越紧。
“去我的世界吧,那里是——”
吴伦看着覆盖在面前的乘黄嘴唇缓缓摆出“安全的”三个字的口型,却已经听不见这个世界的任何声音了。
陷地而坠,从天而降,沧海倒悬,暴雨泼天。
金色的八尾衣在穿过界限的瞬间失去了一切色彩,金色的心海之水也在灌入这个世界的刹那间转变为铅灰色的死亡之雨。
夜雨声烦。夜雨声烦。
刚才那些记忆屋,便是师父和乘黄用最后的力量保全下来,并跟吴伦一样以寄魂之术投入这个世界的,给他的最后礼物。
这个世界的秘密解开了。
这是乘黄的世界。
吴丽雅的内心世界。
吴丽雅失魂的身体安全地保存在天衣家的地下室。
他没有逃出生天,但也没有死。
灿烂的光明中,吴伦拼命扯开包覆头脸的八尾衣,长啸当哭。
栗阳城,剑阁地下,那张蒙着白色床单的病床上,昏迷了一年之久的女子,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