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到一百五十五章铁血令(1 / 2)

牛鸣一般的号角声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层层叠叠,好似一阵阵浪涛。“这是怎么了?”公孙商再也顾不得询问别的事情,自言自语地问道。这号角声中充满了肃杀气息,听之只让人觉得心中压抑。“公子那一方似乎便是虎部新成立的三十六个大的演武场之一,可要去看看?应该又是在操练军马了!”手下人起始脸上也有惊讶的神色,待看清方位之后,不由得心中松了一口气,脸上神情释然,连忙禀告道。

“哦!原来如此!”公孙商闻言,脸上神色也缓和下来。他最怕的就是有人现下来犯,如今老兵分散,新兵未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但有人率军来此,势必危机万分。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赶上了!那便一起去看看吧!”得知是友非敌,他松了一口气,正要快马加鞭去忙自己的事情,但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当即调转马头,向声浪聚集之处飞奔而去,身后的几人也连忙跟上,四五匹马一溜烟向前飞奔而去。

“杀!杀!杀!……”相距此地数十里之外,两道山坡之间的地段处,有一处四方四正的平原地带,其中满是杂草、灌木,还有一条弯弯扭扭的小河流淌其间,将其分成了两个大小不等的地段。此刻,在这块方圆不足三里的土地上,正满满当当挤满了人群,其中一队穿皮甲,人群相对少些,另一队则是盘龙山中最为常见的猎人兽皮打扮的人,正漫山遍野如同蝗虫般向前猛冲,将穿皮甲的人群团团围住,捉对儿厮杀,声势震天动地。

穿皮甲的人群主要是以防御为主,在正面放下了约三四成的兵力,以兽皮覆盖的盾甲为屏障,抵御对方的进攻,虽然被逼的一直在向后退去,但却阵势不乱。而反观另一队的猎人军团,单个实力上确实占有优势,但面对死守不出的对手,一时也如老虎吃天般无计可施,向前猛烈进击的势头慢慢缓了下来,所有人脸上都来是有焦急的神情流露。

“杀!”猎人军团最前方是一个身材中等,面容黝黑的年轻人,脸上黑红两色染去了本来面目,他正不断嘶吼着向前,已经冲到了盾墙前。前面一个身穿皮甲的人正要出手阻拦,却被他一大棒打趴下了,当即一个小小的缺口出现了。他当即喜得振臂一挥,率领着人群就向前冲杀,企图彻底撕碎对方,将对方扯成碎片。

“静!”一个缺口出现,整体的防御平衡已然不在,洞口如同决堤的河流不能阻挡,穿皮甲的人群立刻一阵恐慌。正在这时,却只听得头顶一声大喝,顿时所有人如见鬼怪般立刻停下了。“出!”紧接着,便又听到了一个字。顿时正在两侧候命的双翼展开了,如同两把尖刀同时向后面捅去。“杀!撤!”对面的那人顿时恍然大悟,慌忙下达了撤军的命令,但依然有些来不及了,双方前线已然搅在一起,无法分割,根本无法撤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向后方攻去,后方人群顿时大乱,大战的结局已然明晰……

“嘿嘿……照这个势头,再有一时半刻,绝对大获全胜!”皮甲人群的后方,竖立着一处坚木搭就的高台,其上旌旗飞舞,正站在三四个人影在上方,看着下方的战局变化,其中一个喜不自胜,向前面一个身穿着铁甲的人说道,四周之人也在隐隐以他为首,脸上或多或少也带着笑意,毕竟这一局算是他们胜了。

“不可大意!先前只是一窝蜂地围攻,半点战法也不想,连山林狩猎的常识都没用,这绝对不是金虎的作风……”先前说话的那人个子偏低,身上总是或多或少地带着一种喜感,正是赵进。而在他说完之后,身前那个穿着铁甲的人也开口了,声音有些熟悉,却是已经许久不曾出现的金豹,此刻他正一脸郑重地向下望着。

平原上的战局,已经完全可以用兵败如山倒来形容。攻击被催,后路被抄,山林间那些穿着兽皮衣的莽夫终于知道害怕了,全无战心,只是一个劲地逃窜,挟裹地先前带头冲锋的周猿也不断后撤,气得他不住大骂,但却也是于事无补。“阿虎,你就真得要这样输了吗?……”看着最前方的战线已经压过了小河,对方此刻连立足之地都没了,漫山遍野地逃窜,己方已经开始抓俘虏了。如此局势,再变也难!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心中却显得更为惆怅,低声说了一句,似是感慨,似是责怪对方的无能。

“嗯?”话音刚落,他脚下的高台忽然剧烈摇晃起来,他不由得神色一变。只见在靠近山坡的位置处,忽然扬起了一地的尘埃,七个巨大的身影出现了,正怒吼着向这边冲杀过来。“不好!”他心中顿时暗叫不好。作为一个曾经参与过上次天险峰之战的统领,他自然清楚这是莽荒巨兽的野蛮冲袭。结阵以对尚无完全把握,现在阵势已乱,他们的人面对这种攻击,完全等同于裸奔,实力相差太大,只能被屠戮。

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他刚一句不好出口,人群便与巨兽遭遇了,顿时他只看到了地上的人影正不住起伏向空中奔去,两边的局势也乱了,好似一把大号的剪刀正将一切裁剪开来。“啊……”巨兽奔过,闷雷般的脚步声在地上响起,紧接着就是惨叫声,如此真实而凄厉。更为悲惨的是,他们这边的人此刻是背对着小河的,根本退无可退,想要破釜沉舟大干一场,但迎接他们的总是巨兽的野蛮冲撞,根本无计可施。而此刻,原本那些被他们追袭的猎人也都停了下来,开始随着兽群再度参与反攻。

转眼间,局势已经逆转,平原处满是四散奔逃的人流,再无结阵的可能性。“上!”但这一刻,金豹的心中却显得稳定了几分,脸上当即神情一冷,伸手一捞,腰间一柄好似长剑又似枪矛的古怪兵器便到了手中,寒光一闪,他当即向着掠去,脚尖在地上一点,人便如一条飞奔的猎豹向前扑去,径直向最前方那头好似野牛的巨兽迎去。

“哞”野牛巨兽是这次七巨兽中个头最大的一只,一身粗皮好似铠甲,根本令人无可奈何,四肢粗壮足有一人腰围,向前冲撞好似巨石翻滚,根本无可匹敌。一路冲杀过来,所到之处,人群四散奔逃,有被它的犄角刺穿的,有被它脚蹄践踏的,浑身都在冒着红色的蒸汽,眼睛也在杀戮中化为了红色。正怒吼着,将前方一个正在追逐着的人踩碎,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袭来,想也不想,巨蹄便向他踩踏了过去。

“破!”面对雷霆般的进攻,金豹的身影并未放缓,而是更快了几分,一瞬间他的身影便和牛蹄重叠在了一处,似乎已被踩碎了。但就在那一刻,他低沉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巨牛的怒吼声就成了哀鸣,巨大的蹄脚上多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窟窿,鲜血正如涌泉般向外倾斜,而金豹的身形正贴在巨牛的蹄脚上,手中的兵器正流淌着血水。巨牛的哀鸣响起,他的行动并未因此放慢,手掌一横,兵器便如钢锥般再度射出,血光一溅,巨牛巨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来回挣扎着不断哀鸣。

金豹的身形早于巨牛倒下的前一刻,便已闪开了,手持染血的钢锥停在溃散的人群前方。这一刻,也不用他说什么,人群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巨大的威慑被如此轻而易举地除去了,他们本已失去的希望,似乎又回来了。“结阵抵挡,待巨兽尽去,全力反攻!”金豹低声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与他一同站在台上的赵进等人已经到了身后,这话说的也是给他们听得,话音未落,他人便已再度向前掠去。

“谨遵上令!”溃散中的人大声喊道,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起来,用本已丢得差不多的盾甲开始结阵防守。“我们也去!”赵进几人也是身影一晃,分别向就近的巨兽奔去,他们的身手与金豹相比差了许多,并不能如他般干净利落地干掉巨兽,但阻止巨兽继续肆虐的能力还是有的,硬是拖着巨兽,使之不能继续前进。

只是片刻功夫,一边倒的局势便再度变得稳定下来,失去了巨兽的助力,猎人们的攻击势头顿时大减,在遇到前方再度竖立起来的盾墙的时候,便很难再度向前推进。虽然这盾墙和之前相比,已不能比较,但经历了一次溃败,虽然说是有组织的溃败,但也让他们的实力大减。一时,双方竟然再度胶着了起来,胜负的关键又回到了那寥寥数人身上。

“杀!”在干掉了牛形巨兽之后,金豹又马不停蹄地放倒了一头巨蜥,正在与第三个对手争锋。这次他的对手并非是骇人的巨兽,而是一个人,但却令他感到了更大的压力。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身材魁梧,身体健壮如牛的青年,正是他们的师兄周猿,他手里倒提着一根镔铁磨就的铁棒,略一挥舞便呼呼生风,不住向他进攻,竟然一时间将他压制住了。

“嗨!”金豹并未正面与他对方,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不住在他身边穿行,手里的钢锥形兵器始终未曾出手,眼睛在寻找着为数不多的破绽。终于,有一刻,周猿的一钢鞭砸了出去,力道使得稍微大了一分,竟有些收招不住,人向他扑了过来。金豹眼中一亮,当即手中钢锥闪动,快得如风似电,一瞬间射了过去,“噗”毫无意外,周猿的手上当即便多了一个血色窟窿,钢鞭再也拿捏不住掉了下去。

“师兄,结束了!换阿虎来吧!”但这一变故,却并未减弱周猿的攻势,他另一手立刻挥舞成拳,向金豹兜头打来,而这一刻金豹因为方才的突袭相距太近,再也无力躲闪。眼见重拳临头,金豹却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他知道方才的破绽定然是周猿故意暴露出来的,为的就是引诱自己出手,再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以力相对险胜自己。

这一招若是在一年前,定然有效,毕竟谁都知道他在力量上一向势弱,掌控此等时机定可有成。但那终是以前,此刻嘛?“给我破!”心念至此,金豹眼中蓦地一寒,低声喝了一声,当即单拳一握,竟然拳对拳径直选择了最为直接的力量比拼。拳头挥舞而出,他的胳膊上蓦地如鼓气般粗大了一分,拳头最前端更是闪起了蒙蒙的光。

“嘭!”一声沉闷的声响后,紧接着就是数声脆鸣。一拳过后,周猿的身影立刻向后翻滚而去,仅剩的那一只胳膊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扭曲着。待到身形最终停下之后,周猿这才挣扎着爬起,“师弟,你赢了!你是真的很强!”他的面目被剧烈的痛苦刺激得扭曲着,但还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向着金豹点头笑道。

“师兄,承让了!……不好!”金豹冰冷的眼睛中,这时也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低声说道。就在他分神的那一刹那,忽然感觉身后一股强烈的杀气骤然升起,心中不由得一震,连忙拿起手中的钢锥身后奋力抵挡而去,“嘭”巨响之中,他只看到一道绚烂的刀光正在向他飞舞过来,只坎坎挡住,再无任何反应的时间,那刀光便已经与他碰撞在了一处……

那一瞬间,他真的有一种好似身处云雾的感觉,强烈的震荡传递全身,每一寸神经都被震得麻木,好似已不存在一般。那一刻他的感知能力却前所未有地扩大了,他清楚地看到在他身后,原本正在和巨兽搏斗的赵进等人,此刻都已经跌坐在地上,手中的兵器被震成了碎片,一脸惶然地看着正站在他们中间的那个青年。在他的身上披着一件粗布帆衣,赤裸的双臂闪耀着古铜色,手里提着一把钢刀,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他再度砍来。

“阿虎!”他心中蓦地一震,当即奋力挣扎起来,但浑身却好似被一道无形的锁链束缚起来一般,根本无法动弹。但他还是强行挣扎着,终于头稍微抬起了一丝,“噗”当即只感到喉咙中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种如坠云雾的感觉消失了,那正在不住向后飞退的身影停住了,但手脚却在不断剧烈颤抖着,浑身的骨骼似乎都要碎裂一般。

“第二刀!”耳边响起沉喝的同时,另一道绚丽的刀光向他划来,当即他只能奋力抬起手去抵挡,用钢锥去抵挡刀光。“嘭!”强烈的震荡再度传来,但这一次他却并未再度受到伤害,因为那一刀已经斩断了钢锥,径直落在了他的眉心之上,并未落下。那断掉的钢锥落在了地上,弹碰着向远处翻滚而去,而金豹的眼睛却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不可能!我与阿虎怎会相差如此之多……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道,还握着钢锥半跪在地上,保持着原本的姿态。“阿豹,你没事吧?”眼前的青年已经收起了钢刀,向他伸出了手,想要拉他起来。“这不可能!”但是那一刻,他的眼睛却径直变了,变得有些疯狂,喉咙中发出了一丝野兽般的咆哮,手中蓦地闪起灰黄色的光芒,径直向金虎拍了过去……

“骨肉相残,大乱之源!阿豹,你的心乱了……”灰黄色的光芒径直将金虎魁梧的身躯笼罩了,肆虐的风沙卷过之后,只听得里面响起了一声低叹,金虎的身躯竟然再度出现在当中,金豹攻出的那一只手正停在他的面前,但却被一只手死死地钳制住,上面灰黄色的光芒被金虎手中那一道黑色的光芒压制着,而与此同时,金虎的另一只手正停在他的面前。

“这不可能!”金豹的脸上显现出更多的震惊之色,在他的瞳孔之中清晰地看到金虎的身后趴着一只巨大的虎兽,爪牙之上黑光闪耀,令人心中不住发寒。“吼!”蓦地巨虎发出了一声咆哮,他便倒下了,手中断却的钢锥再也握不住了,落在了地上,口中更是喷出了一口淤血,神智不由地一阵恍然,半跪在地上,无限地萧然。

“看来这一次是你们赢了!拿去吧!这是你们应得的,真正的铁血之人!”一时间,整个平原都显得极为清净,直到那一个声音的响起。在两人分出胜负的那一刻,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场中,面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当即手一扬,十几枚颜色各异的玉牌洒向了空中,向着战场之中还站立着的尚无损伤的人飞去。

“铁血令!”其中有多半是飞向金虎一方的,其中一枚闪耀着血色光芒的飞向了金虎,金虎一伸手将其拿在了掌心,只见一枚散发着蛮荒气息带着古怪花纹的薄片状物事在眼前散发着血色的光辉,当即心中不由地一喜。而在他四周,别的几个拿到此物的人,眼中也泛起喜色,但他们的颜色却与金虎不同,是一种如同岩石般的黑色。

便在几人欢呼雀跃之时,原处的马蹄声终于由远至近,到达了他们身边。却是公孙商等人终于纵马至此。人到山谷边,感受到山中尚未散去的强烈杀气,马儿纷纷人立而起,不愿向前。几人只得紧夹马腹,挥鞭驱使,这才得以缓缓而入。只是这短短的穿行,马身上的汗珠如雨水般落下,顺着鬃毛淅淅沥沥,仿佛才经历了疾风骤雨。

他们的到来引起了金虎等人的注意,但却并未引发多大乱处,所有人都似乎对他们已熟视无睹,或许说是他们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一方天地,这山这水这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融为一体。沿途所过之处,铁血中人都自觉向两侧撤去,与他让开了道路。他目光扫视着这些人,心中不禁有些震撼。短短的数月时间,这里的人精神面貌已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无人黯然绝望,即便是此刻的失败者。在他们心中的阴云已然散去,眼神中闪耀着一种光,一种坚信他们所追寻的东西终会获得的信念。

“这便是铁血令嘛?”在他们的中心,是那个希望的给予者,唯一被黑暗笼罩的男人。马蹄儿飞起,他已遥遥看到了倒在一旁的金豹,也看到了金虎手中那泛着血色的薄片状物事,开口问道。“不错,这便是铁血令!通往盘龙的钥匙!”金虎正要开口,在他身边的那个黑色的身影已经转过了身,声音低缓地说道,神情较之以往已好了太多,泛黄的脸颊虽然仍旧黑气流窜,但已不像往日那般黑云密布。

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再度扬起,数枚同样泛着光华的薄片出现了,他手只轻轻一摆,薄片就向着公孙商几人飞射而来。公孙商一伸手,接住了飞向他的那一枚薄片,只见予他的这枚上面的花纹显得更为精美,隐隐透露着一股煞气,尺寸上较之金虎的那枚小上许多,但却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令人不容逼视。此物看上去似乎是什么东西的鳞甲,但又仿佛是天然生成的奇物,一时他也不知此物到底该归于何类。

“谢狼神赏赐!”他身后跟着的几人手中拿着的铁血令倒和金虎手下之人一般,都是漆黑如夜的黑色。几人拿到手中,顿时激动得颤抖,连忙向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抱拳行礼,似乎得到了天大的好处。这也难怪,他们这一段时间跟着公孙商东奔西跑,来回奔波,煞是辛苦,但只看一眼四处遍体鳞伤的虎部成员,他们就知自己还是差得太远。这些人浑身浴血也不见可得此令,他们方到便有此物,可真是喜从天降。

“人分九等,各行其是!此物是你们应得的,算不得赏赐!”这时黑影身上的寒气已大多收敛了起来,本来那一副少年打扮也显露了出来,但却显得老成许多了,吐字时口齿也清晰了许多。可见这一段时间,他已恢复得不错。听得他赞赏的话,公孙商手下这几人更是喜出望外,正要再说些感谢的话,只见他摆了摆手,只得退下了。

“快!将所有受伤的人都带回去救治!巨兽也是一样!”这时,金虎已经开始招呼四周还可行动的人开始救治方才受伤的人,哪怕是前一刻还在生死厮杀的死敌这一刻也开始相互搀扶起来,一个个染血的身影自泥泞的大地上站立了起来,而在更远处正有更多的人正在向这里奔来,扛着竹木搭就的担架,裹满草药的木箱,加入了队伍……

在这一片的忙碌之中,正有两个人影在一前一后,向外走去。前面走的是一身黑衣的金虬,身后的则是公孙商。“有定论了嘛?”两人一路前行,直走到身后的那个小山坡的顶端,这才停了下来,金虬的眼中还是冷漠得无有表情,只是回身望着一切,将所有的一切纳入眼中,看着他们匆忙的身影,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着什么。公孙商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向前踏了一步,站在了和金虬比肩的地方,看着被血染红的山谷问道。

“经此一战,山外的连战之法再无可用之处,我已决意以古法练兵!”金虬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说道。自他上次宣布铁血成立之后,象部与牛部的事情都在公孙商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但在如何练兵上诸人却再度产生了分歧。依着金虬等大多数人的想法,自是按照原先的法子训练,万中选千,千中挑百,百里择一,层层筛选,筛选出最为强横的人入选大军,这样的流程他们熟悉,轻车熟路操作起来也简单,更主要的是择其强者才能从力量上碾压土匪盟,重现上次的天险峰大捷的盛况。

但是,这一观点却遭到了以唐婉为首的山外派的反对。因为在他们看来,盘龙山此刻数之不尽的人口洪流才是再为明显不过的优势所在,有这等长处在手里,却要去学山外宗门的精英训练之法,那才是脑袋进了水。正确的做法,不应该过多筛选,而应该划定一个基准线,将尽可能多的人容纳进来,再佐以阵法,定可人尽其用,凭借绝对的人口优势碾压数量众多的土匪,不但治标也治本。

这两种争论起初根本没有可比性,因为铁血的高层大多数都是上次天险峰之战的幸存者,他们自然推崇前一种他们的狼神大人所创的法子,先前大军训练也是这般进行的。但随着李应、李莽等南宫学馆弟子被唐婉说服,另一种方法也顿时甚嚣尘上,甚至因为当初金虬的那道卸甲归田的命令而更得民心,受到广大应州人民的欢迎。

在铁血内部,这两种观点的争论更为激烈,甚至一度影响到了大军的训练进程。那时金虬与公孙商也是无奈,索性便采用了最为直接的办法,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由坚持古法的猎人和坚持大军团作战的山外人干上一架,分出胜负再说。此事由于会涉嫌引起内斗,这些日子虽一直在说,但具体日期始终尚未定下,这才有了公孙商外出巡视,险些错过这场大战的插曲。

此事其实也怪不得他。让双方在此地一决胜负,实则也是金虬一时兴起的决定。便在前日,金豹正护送一批唐婉自九州大陆招来的游侠佣军,打算专门用于护卫商队来往,正在此地驻扎。说巧不巧,恰巧此地当初划分的时候,算是金虎的地盘。一夜之间,自己的地盘上多出了许多的山外之人,金虎心中暗惊,当即一面紧急送消息给金虬,一面通信给相距就近的周猿,两人同时带兵准备清剿这批不速之客。

得了那消息,金虬几乎连夜奔了出来,毕竟铁血实力如何,他这位主宰心里还是清楚的。若是土匪盟此刻来犯,那真的会有覆巢之危。等到他杀气腾腾跑来之后,这两方已经偃旗息鼓了,正确说是短暂接触之后,他们已知晓对方是自己人,正坐在一处交流心得。这让金虬煞是目瞪口呆,但他也是干脆,择日不如撞日,当即便命令两人以此地为战场,各自统领己方军队彻底分出胜负,省得以后麻烦。这便是导火索,但引发爆炸的还是长期积累的口水债,大家也都是够实在,当夜略微布置了一番,便直接开始干上了,下手之黑都超乎了对方的想象,便出现了先前的那一幕。

如今水落石出,金虎与金豹这一战,虽也不能完全说明问题,但胜负如天空明月般晴朗,这令先前心中尚且犹豫的金虬,立时便有了主意。

“可要再考虑一下?山外的连战之法也并非全无长处,金豹统领的山外佣军本就不善此道,难以发挥出其中精妙。管中窥豹,终究有失偏匀。可否再等上一段时日,再给两方一些时间,再下定论,可能更为稳妥一些……”公孙商则持另一观点,自他商道的角度来说,自然物尽其用方为王道,无论何种物事只有未被发现的价值,不存在毫无价值的东西,此所谓天生万物自有其用。古法练兵乃是部落时代的蛮荒法则,当年或许曾经盛极一时,但在而后的千年岁月之中已近乎销声匿迹,谁也不知道在这条路的前头,等待着的究竟是什么。

“再等一段时日?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谁也不知道他们下次何时会来?”金虬冰冷地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公孙商一时也是哑口无言。自上次的天险峰之战后,一向无人关注的应州之地,已然成为了整个九州大陆的焦点,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盯着这边,毕竟土匪盟已经算是天下少有的超级势力,而一个近乎一夜崛起足令土匪盟损失惨重的新势力,无人敢将其忽视,而它崛起的秘密更是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目前虽还不曾有人抢先发难,但在应州的边界上,已经重兵云集,新组建起来的探马几乎每日都能探查到各方军马调动的讯息,完全一副风雨欲来的处境。

这种情形下,他们已无时间去斟酌得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

“盘龙自古凶险万分,持此物真的可以平安出入么?”公孙商杜绝了继续争论的念头,拿着手中那枚泛着金光的铁血令问道。此物他之前曾经听金虬提起过,本是金虬打算用来标示铁血之人身份的物事,仿照的便是南宫学馆以及九州别处的昭身帖,毕竟他们的起步太高,数以万计的部下,良莠不齐,需要有东西来表明身份。只是此物还可作为通往盘龙的钥匙,却是他第一次听说的,心中好奇,也有些许疑问。

“绝对的平安自不可能,只能是让他们在绝对的死局中,多一份生还的希望!”金虬的目光仍旧落在山谷中的人身上,低声说道,似乎又有些疲倦了。“阿虬,这一把你可赌得有些太大了!应州若要兴起,这些人绝对是你最佳臂助,将他们尽数发入盘龙,若是有成自然好说,若是稍有差池,只怕……”公孙商有些担忧地说道。相处了一段时间,他多少也了解了金虬的脾气,那是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纯粹的一条道跑到黑。

“若是真的那样,那也只能说命该如此!”金虬收回了目光,看着被耸起的连绵山川遮掩住的远方说道,语气低缓,却透露着绝不改变的坚定。“此事可能稍微缓上一缓,只有此物,独闯盘龙,他们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十停人只怕有九成都无法活着回来。中州已传来消息,李应已在山外购得一批神兵利器再有半月便可回来……”正在这时,只听得身后又传来了说话声,一个身着如火焰燃烧般红衣的唐婉出现了。她到的时间明显并不短,公孙商与金虬之前的谈话已听了许多,先前胜负已分,她也不好说什么,但听金虬的语气,是让这些人直接前往盘龙磨练,心中不由急躁起来,忙站出来阻拦道。应州华萃得来不易,她无法坐视金虬一意孤行。

“等不了半月了!再有七日便是入山之时,不容变更!铁血令乃是盘龙昔日王者天生之物,得之足以横行无忌,若是如此,仍不能自强己身,那便是再等上十年又有何用?”金虬的身影逐渐向前方的阴影中走去,低微的声音在几人的耳边响起,顿时几人尽皆哑口无言。

后天高手纵然可以通过残酷的训练强行筛选出来,但先天强者的诞生却需要各种机缘,若是时运不济,可能这一世都无法踏足此种境界,便如当年的老乞丐,生生蹉跎了一辈子。而接下来,他们要全面与土匪盟开战,先天强者必不可少,只能是死里求生,向着这一座传说中的魔山寻求力量,或许才能彻底摆脱覆灭的命运。

这一日在当时很多人的印象中都不曾存在过,这一场战斗也在而后的岁月之中彻底被历史所遗忘,但是它却真真正正改变了铁血的历程。自那一日开始,铁血向山外探索的触角延伸的明显慢了许多,而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征服魔山的选拔之战上,那些通过者在后世被称为初代铁血之士,成为了而后千百万年中为人敬畏的存在。

这些自然都是后话。随着金虬的这一道命令的下达,本就已经呈鼎沸之势的盘龙山四周呈现出了烈油翻滚的趋势,一队队方才经历过古法洗礼的猎人开赴到了一处,开始了血腥的厮杀。而在山林的更深处,一队队身着青色褴褛衣的人正在穿行,悄无声息,向着盘龙山的更深处探寻而去,在他们的身后,站立着已经许久不曾露面的李莽。

“我们这里虽不是战场,但却比之战场更为残酷数分。千万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大意轻敌,因为你们的决定将会决定着整个铁血的存亡!”李莽身上原有的那一股锐气已经收敛许多,整个人呈现出了大山一般的沉稳势态。颌下已经留起了稀疏散乱的胡须,但人显得更为精神了,眼中精光四射,在山间移动的时候,沉雷般的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是!”这一队人闻言郑重回应着,而后便如空中落叶般四散飞舞散开,向着之前无人企及的盘龙要地飞掠而去,在他们的身上闪耀着一枚枚泛着青色的铁血令,数量之多令人咂舌,近乎人手一枚。青色的令牌,在这熟悉的地方中,在这可怖的魔山风雨中闪耀着光芒,轻轻摇晃着,向着盘龙山的更深处延伸而去……

时光匆匆,转眼间天险峰之战已过去了一载有余。这段时日,天下间显示出了非同一般的平静,几乎所有人都在秉住呼吸看着这片大地的变化。同时,他们也都在关注着土匪盟的动向,因为以土匪盟往日的作风,遇到如此挑战,定会立下杀手,让所有人明白招惹他们的下场,遭遇如此奇耻大辱,即将到来的报复将会是狂风骤雨般的……

但此番,匪夷所思的是,春去夏至,土匪盟反而沉默了下来,不见任何动静,连一兵一卒也不曾派出,似乎已完全忘记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卖年糕了!卖年糕了!……”“青叶茶!上好的青叶茶!……”对于土匪盟如今是什么打算,生活在应州大地上的人们是不如何在意的,毕竟对他们而言那些人意味着灾难与恐惧,最好一辈子也遇不上更好些。而经历了一年时光的培元补气,曾经荒芜萧条的应州大地已重新恢复了活力,在分布于盘龙山与天险峰之间的城镇中,沿街的买卖已经如同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随处可见正在拿着各式各样东西交易的人。

其中有穿着树皮粗衣的药农,有穿着兽皮衣的猎人,这类人脚上多穿着草鞋,踏在地上悄无声息,只是显得破旧的紧。而更多的人身上已经有了布帛衣衫,甚至有些还有彩色的丝绸在身上披散或者裹挟,在他们的身后往往跟着不少仆人,这便是富足之人,而他们还不是吸引人们眼光最多的存在。最为耀眼的是穿着皮甲或是铁甲相间的人,在他们的身上并没有财富的象征物事,但所到之处,人皆礼让后退,让其上前。

这本诡异异常的事情,在众人的眼中却看不到丝毫的吃惊。因为他们知道正是因为有那些人的守护,他们才得以安康。这平静的生活得之不易,在遥远的方向,仍旧有人在窥视着他们,企图打破这最后的一层屏障,让他们再度回归痛苦与黑暗的深渊之中,那是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东西,曾经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留下烙印。

靑茅镇是一座坐落于盘龙山陇廓之外的小镇,原本只是三两户人家居住的小村,比之山内的山庄尚且不如,但一年来,随着盘龙山与外界的沟通日益密切,这座正好位于进出大山通道上的百十枢纽之一也便更为繁荣起来。人户已有三四百家之多,将原本荒凉无比的山口硬是搞得生气勃勃,光是酒肆茶馆便已有二三十家之多。

“客官,里面请!里面请!……”在最靠近山口处有着一家名为入山醉的酒肆,店面排场比之别的商铺明显大了一圈,门前飘舞着三尺长的红色招子,全由丝绸锦帛组成,迎风飘舞,很是壮观。在门前站立着两个长相机敏的小厮,不断进进出出,引领着来回走动的客人商贩。蓦地,远方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个小厮眼前都是一亮,连忙抖擞精神迎了上去,不消去看,光是练出来的听觉,便足以判断这是来了大买卖。

果真,门前有约十余匹马到来,其中仅有一半上坐骑手,剩下的一半都驮着包裹,满满当当装满了货物。“打一坛好酒,再切五十斤牛肉!”马上的骑手都穿着风衣,看不出本来的颜色,都已被风尘化为了土黄色,头上带着斗笠,面带黑巾,一路直走到酒肆前,几个人方才下马,最前头的一个摘下了面巾,露出修短的胡须,面相虽满是风尘,但双眼炯炯有神,直接将马鞭丢给了一个小厮,并沉声吩咐了一句,便向里面走去。

“好来!大爷,本店的青茅酒素来远近闻名,包您满意!牛肉更是现成的,足量足味……”闻言小厮立刻满面堆笑,带着一行人向里面走去。“记得将马喂饱拴好,我等可是要去做大买卖的!”一行骑手跟着带头的一路向内,找了张靠内的窗户坐下了,已有人开始端上茶水小菜,与其解渴充饥,最靠后面跟着的一人只等到所有人都进去了,这才向另一个小厮叮嘱道。

“这个大爷,您就绝对放心好了!本店有上好的草料,都是在大山里头收割的新鲜青草,培干之后再加上香料煎炒,畜生吃了绝对可以日行千里……”小厮连忙应道。“好了!不必与我多说,只需将马儿照看好,好处少不了你们的!”听得小厮都快将破草料吹上天,骑手心中冷笑,连忙制止了他,手中轻轻一抖,一块指尖大小的碎银子已到了对方的手中。

“谢大爷赏赐!小的这就去办!”金钱的力量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伟大的,小厮立刻喜笑颜开,招呼着自家店中的一些散工开始搬运货物,将马儿带到店后的马厩之中,开始刷洗,补料,不时可听到一阵阵马儿欢快色的嘶鸣声在店中响起。而在店中,几个骑手所占据的桌椅上已摆上了酒肉,但几人却并未立刻开吃,直到带头的拿出几根银针分别试过之后,这才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银针试肉,这一幕极为隐蔽,很多人都不曾看到,骑手们也自认无人可见,毕竟他们的头领已是一位最强的高手,只剩一步便可问鼎强者。但不想却还是被有心人看到了,而且还不知一个人。就在他们的不远处,确切说是对面一家相对简陋些的店中,正有一男一女正隔窗而坐,端着茶杯对饮,看似毫无威胁,但就在两人饮水之时,口齿间正不住开合,好似星星闪耀一般。若是真正的高手在此,就会发现他们用的是传音之术在交谈。

“怎样看出来这群人的来历么?”女子身着红衣,面相清秀,身段极度优雅,手里正拿着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低声问道。茶水放在桌上时,正热得沸腾。“有三个是乌云寨外刃堂的人,一个天蛇岭三十六金刚之一,剩下的几个暂时还不知来历,但带头的那个是泗水江的十二飞鹰之一,我曾经与他交过手,认不差!”男的那个眼睛稍微眯了眯,便同样低声回应道,那些人在旁人眼中都一般无二,却不知为何被他识破了身份。

“十二飞鹰是冷电的得意手下,天蛇岭与乌云寨也是土匪盟的入伙帮派,如此说来,这些人都是土匪盟的人了!呵呵!这个确是好办了……”女子眼中蓦地升起一阵怒火,冷笑了一声,言语中有着说不出的森寒。“师姐,现在可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莫要心急做糊涂事!”男子面色一正,提醒道,同时也点破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这一男一女正是如今的铁血骨干,唐婉与李莽。在铁血内部的分工上,唐婉是负责连同内外,维护盘龙山人与山外之人来往道路的安全,同时管理马帮运输各类物事,而李莽负责的是相对隐秘的事情,负责甄选所有来往之人的身份识别,好在对方暗探发难的第一时间便将人遏制住,避免引狼入室或是家贼滋生的现象。

“此事我自然知晓!”听得李莽略带指责的话,唐婉却出乎意外地并没有发火,微微点了点头,便道:“这几人便交给你处理!万不可走漏风声!”说这话的时候,一向显得严肃的她的面孔上已近乎冷凝如霜。“这个自然我自不会放松!只待这段日子过去了,他们几个都是刀下之鬼,一个也走不脱!”李莽冷冷地笑了一声,蓄着短须的脸看去很是平淡,似乎是在说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情,但那一刻身上的血腥气味却蓦地增强了数倍。

“这便好!对了!来的应该不止土匪盟的爪牙,还有别家的探子吧?你可莫要将眼睛都盯在一处,让别人钻了空子!”对于李莽对付暗探的手段,唐婉明显是信服的,并未再继续谈论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提醒道。“这个怎会?”李莽自信道,“大夏,宋国,水道宗,但凡地盘靠近应州的势力,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有人过来,这还只是确定发现了的!若是算上有嫌疑的,那几乎整个九州势力都掺和了进来!”他说着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一根骨棒,若是相熟的人自然知晓这是他面临巨大压力时的习惯动作。

唐婉自然是便是其中之一,面色稍微缓了缓,低声劝道:“你也别压力太大,看到什么人都疑神疑鬼,来的人虽然各有心思,但真正想与铁血为敌的怕是不多,那些人都可是能被争取的。别一时新血来潮,将人都黑了,那所有人只怕都得去打秋风!”她说着,唇边已然多了一丝笑意。

“这个我自然知道!”李莽跟着笑了几声,紧绷着的脸算是和缓了几分,紧接着话锋一转问道:“哎!那听师姐的意思,这一段时日来应州做生意的人应该又增加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