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驶出江面后,风平浪静,畅通无阻。待到夕阳西斜时,江面如落满金子一般熠熠生辉,与漫天晚霞相互辉映,造出一幅如痴如醉的黄昏江上图。
玉嫂早早着手为主子们备好了晚饭,并按照王妃的意思在甲板上摆好了席面。
夜幕下,船上点起数盏灯笼,众人围坐一席,谈论风月。
在清风明月相伴下,品尝着美酒佳肴,享受迎面而来的江水气息,连杨翊那戎马半生的武夫也懂得何为别有一番风味,暗暗赞叹这疯妇人除了做的一手好菜,还懂的附庸风雅,为大家摆出这别出心裁的赏月宴。
丁安逸倒是只顾着吃,还不断夸赞玉嫂的厨艺超群:自己乃铜臭商人,美食当前,自然先让肚子受惠一下才对,无需讲究什么格调!
在侧旁等候差遣的芙蓉心里却觉得把玉嫂一同带来是个明智之举,否则,船上有限的材料和空间,就他们几个丫头还真不知能做出什么美食来。
不过当初小鹄决定带上玉嫂,一来也为了吃的问题,有个熟手的在,在外一日三餐还是容易解决的。二来还是通过李总管了解后方知林嫂的婆母身体愈发不济,老人家的身体是最难以预料,说好就好,可说走也就走了,也不会给你提前择个良辰吉日。小鹄便趁这趟外出把玉嫂带上,好让她回去都城里伴着老人家,能见一日是一日吧。
不过,夏炎月倒没心情品尝美食,更没心思欣赏江景,只一味吃着酒,不适偷瞄小鹄:从早上听到自己有相熟的行首后到现在,她似乎也无异样,更无问自己任何关于那行首之事,她真那么大方,不介意吗?
朗月当空,清风送爽。在屋里,灯火昏暗,两个丫鬟正给小鹄卸妆梳洗。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小鹄突发性地冒出一句:你们说,这做行首的,是不是都长得特别漂亮?性格都特别温顺?所以个个男子对他们趋之若鹜呢?我可能也学不来他们那般讨好男人的段子。
对她没头没脑地提及行首的话题,柳儿只笑着道:娘娘,何以这般问?那都是风尘女子,怎能与高贵的娘娘相提并论?而且,好端端学他们做什么?
哦
对小鹄来说,职业无分贵贱,尤其这个破败守旧的乱世,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沦为娼妓也是身不由己的,所以她也不会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人。不过她还真没见识过青楼名妓会是啥样子,连夜总会的小姐也只在电视上见过。
与其说她是在意,倒不如是出于女人的好奇心,她只喃喃着:反正都要去那儿,能顺道能见识一番也不为过吧。
娘子若真那么想见识,待进了都城,本王可以带娘子去瞧瞧头等行首是啥模样的。
他们转过头来,见夏炎月在门口探了个脑袋进来。
柳儿向他福了福身,却面有愠色,带着斥责的口吻道:王爷怎可说这样的话?带娘娘去那种地方,岂非要坏娘娘的名节吗?
炎月走了进来,坐在小鹄旁边的榻上,翘起个二郎腿,嗤笑道:你们娘娘的名节早给本王了,还怕被坏掉吗?本王说可以就可以!
王爷柳儿一直就担心这个在外面浪惯的主子会有一日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没想到才出门就真要闹了,还想拖着王妃一同趟浑水,这可怎么使得!
一旁的芙蓉倒是两眼发亮,来了兴致,自言自语着:其实我也想看看。
柳儿马上瞪了她一眼:不可胡言。那种地方别说咱们这些皇亲贵胄出来的,就算是寻常人家的良民,也是不会踏入那种地方半步。
柳儿从小在母后身边长大,样样跟着规矩走,夏炎月都习惯了:只是去瞧瞧,也无伤大雅,本王说行就行!然后他弓身凑到小鹄耳边悄声道:届时,我也带娘子你去勾栏瓦舍看戏曲,看戏法。
小鹄忽露无限喜悦:真的?我是妇人也可以去?
炎月坐在榻上,一把将她搂过来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轻声道:当然,那里还有几个酒楼,做的菜是出了名的,也带你去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嘴贴近小鹄的香肩。
可小鹄听得笑魇如花,心头兴奋不已:来了这个世界后,一直没去过什么像样的菜馆饭市,更不曾尝过有特色的地道名菜,这下好了,游玩观光兼大吃大喝,全可一次性做了。
炎月斜眼看到那两个丫头颇为腼腆地储在那里看他们两夫妻亲昵,便淡淡道:哎哎,你们两个这么不识趣?我与你们娘娘都这样了,你们还好意思看得下的吗?
闻言,柳儿和芙蓉偷偷笑了下,忙走到外面,带上了门。
见主子们如今这般相亲相爱,柳儿满心欢喜:虽然王爷还如从前那么胡来,可娘娘似乎也不介意,相处还挺甜美的,这下总算可以向皇后有个交代了。
而芙蓉也同样的乐哈哈,可想的是另一回子的事:娘娘与王爷处得那么好,那么以后王爷定会带娘娘到处游玩,以前就听阿康常说皇都有好多馆子铺子,卖的都特别好吃,这下自己也可以顺道跟着娘娘去尝尝了。
炎月把玩她的手指,动作一直停留在她手中的玉戒上,问道:娘子,为何你要一直戴着这个戒指?雕工粗劣,玉石也非上品
一听到他的差评,小鹄忙缩回手来,沉着脸瞪着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别乱说!这戒指可是独一无二,相当珍贵的。
炎月佯装不屑,睨着她,语带挑衅地邪笑道:有那么珍贵吗?可看不出来哦,怎么瞧也只是外头的便宜货色。
小鹄一下被惹恼了,立即从他的大腿上弹跳起来,狠狠地瞪着他,嗔道:这是我一位故友亲手所做,上面的镂空花纹可是他花了好多天一下一下地雕刻出来的。你一个游手好闲的赖皮痞子,皇家纨绔子弟,连菜刀都没拿过的人,知道雕个玉石有多艰难吗?
炎月轻笑一声,顿时站起身子,颀长的身躯向小鹄倾过去,顺势扣住她的细腰,道:娘子这话是觉得本王没法雕出个玉戒咯?
小鹄讥笑道:不是觉得,是你根本做不到。我承认你脑子是挺聪明的,可你自小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怎么能做这种细活?
炎月戏谑的口吻道:行,那本王就做给你看,若真做出来了,本王有啥好处?
好处?没想到这个赖皮的居然还敢问自己要好处,小鹄驳他:你堂堂一个王爷,要什么有什么,还要什么好处?
没好处的事本王可没动力做哦。要不炎月眯着眼看着她:咱俩打个赌,就看我能否做到。若我输了,我就听娘子的,替娘子办一件事。若我赢了,娘子就听我的,替我办个事!可好?
听上去,自己也没损失,反正他肯定做不到的,小鹄便答应了:好!我接受。可是所办之事不能是太刁钻哦。
这当然的,为夫也不会让娘子做什么为难之事。
还得加个时限。
时限啊炎月如孩儿央求母亲买糖般撒娇道:娘子都说本王没做过,肯定要花多点时间嘛,要不三个月可好?
老师要考试,也要给时间让学生多复习准备吧。小鹄便点头允了。
娘子最好了!炎月冷不防在她的樱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小鹄抹了嘴唇,看着他一脸得逞的模样,不知怎的,总感觉是自己中了计,可又想不出这是一道怎样的坑。不过她还是往好的方向去想:没事的,而且她会亲自监工,这痞子要作弊也不可能,自己不会输的应该
船在江上走了大概有七八日了,同样的江景,同样的天空,再好看也会叫人生腻。
翊王与公主倒是自得其乐,一日讨论他们腹中孩子几回,若踢得厉害,就说准是个好动的哥儿,他日会如翊王一般骁勇善战。若没安安静静的时候,就说是个文静的姐儿,担心日后不知会嫁个怎样的郎。总之这两夫妻就在自个屋里你侬我侬,周围空气急速升温,害的伺候的丫鬟们都热的脸红。
夏炎月与丁安逸志趣相投,天南地北皆能谈得一块,再偶尔来下个棋,在船上过得悠闲自在,毫不无聊。且说这俩人实与白夜华同一个性子,按他们的话来说,他们三人一齐就是能撂倒诸葛亮的臭皮匠。
小鹄是个不喜欢虚度光阴的实干派,在船上的这段时日里充分发挥她的老本行,继续给两个丫头恶补诗词,练习书法,同时也兼上教玉嫂认多几个字。
在小鹄看来,玉嫂可是个勤奋的好学生,年纪虽都三四十,已过了最佳的学习年龄,可小鹄一向都奉行活到老学到老的学习格言,也对玉嫂都这年纪了还有这般毅力很是佩服。平日在王府,闲来无事,玉嫂也会捧着个小册子在上面认字,不识的就会找人问,当小鹄白天在府内的时候她更是积极来她院子里请教,可比那些小丫头要认真多了。
今日风和日丽,小鹄留着那两个丫头在屋里练字,自个走到船头的甲板上吹吹风,顺道瞧了敲船尾那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的一艘小船。那船看上去是不如小鹄他们所乘的船舫那般贵气,可也不失大器,应该也是中等富户人家的。而且连续几日里那船都与他们一同伴着走,小鹄不禁暗笑:既是同路,过后要跟夏炎月商量一下是否应该跟那船上的人打个招呼了。
忽然她发现玉嫂居然坐在一角,手里捧着个册子嘴里絮絮念着。
小鹄走到她身边,瞧了一眼,册子除了边上有些发黄外,页面都完好无损,崭新一般。而里面每页是满满的黑字,书写也相当工整。
小鹄静静听着玉嫂很不流畅地在念着上面的字:王览、母其异母兄断断续续间小鹄觉得像是王览争鸠的故事,便问:玉嫂,你是在念故事吗?
玉嫂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见是王妃,慌忙中要起身行礼,却被小鹄按住。
小鹄和她同时席地而坐,微微笑道:你方才念的可是王览争鸠的故事?
玉嫂很是尴尬,只讪笑着:奴婢出身市井,根本没念过什么书,更没听过什么学堂里面的道理。也是如今有幸跟着娘娘啃上几个字,得空便试着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可还是很多不认得,更不懂里面的意思。
那要不我给你一个个地念,你看着认,可好?边听边看边认,这样会学得更快。
这般事奴婢怎敢劳烦娘娘玉嫂脸有愧色。
劳烦什么,读几个字,看几页书,也花不了多少盏茶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