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四年,历乙丑。
仲秋。
大明南直隶省苏州府吴县王家堡。
堡里不过百户人家,村东头大桑树下座落着一间茅草屋。
这是一个龟裂豁口的破水瓮,波漾水镜映出一张茫然呆滞,菜色清癯的稚气脸庞。
陆昭幽幽地叹了口气:睡了一觉,怎么就穿越大明朝了?
他皱眉扫过四下。
这是一间破败昏暗的茅草屋,家徒四壁,墙泥开裂,破窗无纸,柴门漏风,屋里连个像样的家具什也没有,石头搭着的木板床上仅有一个落满补丁,又短又小的薄絮被子。
墙角堆放着许多晒干了的草药。
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草药味和潮腐味。
陆昭一声哀叹,脑子里如幻灯片一般闪过两世为人的记忆。
他万万没想到,一觉醒来,莫名魂穿到了大明朝嘉靖年间,一个同名同姓的乡野小郎中身上。
小郎中家境本不贫困,祖籍苏州昆山,也是家有良田,耕读传家的富户,只因一场洪水,父母双亡,田产沦为河泽,只有他侥幸逃荒出来,靠着儿时所学的微末医术,给乡野百姓治个头疼脑热,平日里采些草药柴禾去县中变卖,勉力维持生计。
可毕竟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赚来的银钱根本填不饱肚子,平日少不了以野草树皮充饥。
昨日实在饿得紧了,误吃了毒菇,当晚就一命呜呼,被陆昭魂穿夺舍。
可谓苦命!
陆昭精神萎靡的望着一贫如洗的茅屋,不禁扶额哀叹起来。
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穿越的这么凄惨。
不敢奢求穿越成皇帝王爷,好歹也穿到不愁吃喝的豪门大户吧。
心中吐槽了没几句,瘪饿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噜噜响了起来。
好一阵头晕眼花。
陆昭几乎是踉跄着跑到米缸,低头一瞧,别说是一粒米,就缸底的米糠也没有。
嘴里骂了一句,又往灶台去一看,破瓦罐里还煮着野菜黄汤。
不用想,这就是昨天毒死原主的罪魁祸首了。
赶紧倒掉,回屋子里寻了一圈,却是再连个垫肚子的野菜都没有了。
陆昭怒了,小郎中也忒懒惰了,野菜又不要钱,为什么不多摘取些放在家中,难道这破家还怕进贼不成。
实在饿的没力气,颓然坐回床上,心中胡思乱想起来。
难道要做史上第一个饿死的穿越者么?
他不是没想找乡邻要口饭,好歹先填饱肚子,再想谋生之策。
可记忆却提醒他,这口饭并不好要。
吴县虽是苏州附郭,按理说鱼米之乡就算再穷,总少不了口粮。
可实际情况是,此时东南各省推行朝廷改稻为桑的新政,百姓的农田大多成了桑田,加之入秋大雨不绝,十余个县都遭洪灾,一时间米价飞涨,穷苦百姓家早就断了炊,这些天村子里的人早就携家带口的去了苏州乞讨活命去了。
要问小郎中为什么不去,好歹是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就算饿死也不去做那乞讨下作之举。
所以,陆昭不难发现,自己留在村子里真会饿死。
而去苏州讨饭,活命机会也不是很高。
常州苏州松江各府都遭了灾,赈灾粮都没着落,官府哪有余力顾及流民,哪年不饿死好些百姓。
再说就他这孱弱饥饿的身子,怕是没等走到苏州府,就饿毙在路上了,倒成了野狗的口中餐了。
不行不行!
陆昭终于饱含热泪的明白了,上辈子以做米虫为耻,回到古代才知道做米虫有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