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你饮酒了?”
戏志才这话清明得很,眼神发亮,“回长公主的话,饮了一些。”
刘意让阿史去泡老版的茶汤,胡辣汤一碗下去保管醒脑。在邀请戏志才坐下之前,刘意问他,“所以来说大话?”
戏志才笑道,“亦可是醉话,长公主要是不喜欢听,说完将我轰出去便是。如此一来,更不会有人提前往长安一事。”
这年头的酒精度刘意清楚得很,这点酒说醉了,这人怕是一直活在梦里。
等咸味茶汤端上,戏志才勉强喝了半碗,刘意才给面子开口,“你说让我去长安,除去白日说的,还有吗?”
戏志才正坐,朗声道,“为正名。长公主坐冀州袖手旁观,不顾天子死活,纵有保全自身考虑,还是落了他人口实。此乃一失,第二失,天下已乱,各州有自立为帝
想法,虽有思量,却不敢高立旗帜,皆知称帝成众矢之的,人心所背。可若是迎天子而归,举天子之命,贤才奔赴,民心所向。届时此人便是长公主大敌。他日您是要清君侧,还是投奔天子。”
刘意脸色凝重,戏志才继续说下去,“第三失,失天子亲近,我听闻长公主在汉宫时和天子感情要好,过去您因为自身原因,加之董卓之乱,无法和天子重聚。如今董卓已死。您却毫无反应,即便有袁绍的威胁,天子心中还是会留下芥蒂。他日重聚也就罢了,若是天子被他人所夺,不过重回旧路。如此一来,长公主还不如干脆和袁绍联手……”
“够了。”
刘意不想再听下去,她凝视地图上长安两字,屋内静候的侍女无话,昏黄的灯光摇曳,戏志才继续说,“抛开种种不谈,长公主最初离开汉宫,不就是想养精蓄锐。救回少帝吗,您失去了一个少帝,还要再和幼帝亲人相隔吗?”
刘意她想,她依靠的东西不多。上一个弟弟已经没了,她怕仅剩的刘协也不在了。
压下眼里的酸意,刘意向戏志才行礼,“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戏志才弯起嘴角,来邺城这么多天,他终于寻到了自己的明主,戏志才伏地行礼,“长公主言重。”
两人推心置腹过后,刘意开始商量起去往长安的对策,一来她需要人马,救出刘协,二来她离去后,冀州需有人继续坐镇。
这个人很重要,一来他需要服众,二来不会背叛刘意。
刘意将问题一一抛出,戏志才反倒避而不答,“属下来邺城不过数日,尚不了解他人。此事长公主还得寻众人商议。”
刘意莫名有些心虚,她对戏志才说,“他们都不答应我去长安,明日我突然改口变卦……”
刘意挺怕群官哀怨的眼神。
戏志才好笑不已,“长公主为主,他等为臣,有何可惧?”
刘意不这样认为,“我能有今日,离不开众人支持,若是背弃他人,一意孤行,迎回天子又谈何说起?”
对着戏志才刘意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加上天色已晚,刘意派人把戏志才送回去,自己坐那冥思苦想。
时至深夜,阿史劝刘意早些歇息。刘意不
得不回榻上睡觉,刚一闭眼,脑海里又冒出一句话。
“文若会念。”
刘意她今晚别想睡了。
左翻右滚睡不着,刘意最后气愤道,“阿史,帮我把刘备叫来。”
她睡不着你们这些睡着了的也别想睡。
…
大半夜被刘意从被窝中叫醒,刘备三兄弟衣衫不整望门外的阿史,张飞纳闷了,“这长公主什么毛病?大半夜叫男人。”
关羽差点想打张飞的嘴,见刘备已经在套鞋子,出声问,“大哥,是否要我等同行?”
他们三兄弟自结拜起就形影不离,况且大半夜叫人的。刘备点头让关羽动作快些,见张飞也在套衣服,劝张飞死了这条心。
“三弟随性而为,若是失礼了,得不偿失,还是留下吧。”
张飞哼哼,“就是说俺口无遮拦呗。”
刘备安抚张飞,“三弟莫气,我回来后定与三弟告知详情。”
张飞这才满意,目送刘备和关羽离去,心里好奇得很。
长公主大半夜叫大哥干嘛?
阿史和侍女估计是一回生二回熟,半夜喊人理直气壮,见刘备带了个关羽一起来,虽有好奇之色,也不多问。
倒是刘备主动解释了一句,“我与兄弟向来形影不离,若有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阿史不曾多言,倒是一个侍女说,“上一个弄墨的都敢一人来,你这个舞枪的怎么还带人。”
侍女被阿史厉声呵斥,刘备却记在心上。
上一个?
等见到刘意,刘备一扫刘意手边竹简,心中大约有了眉目,他让关羽在外侯着,自己脱鞋入席。
“见过长公主。”
刘意亲自迎刘备入座,大半夜的,刘意又是笑意连连,刘备捏了把冷汗。试探道,“不知长公主寻属下来有何意?”
刘意避而不答,只是问,“刘公可有兄弟姊妹?”
刘备老实交代,“备是家中独子。”
他爹早死导致两件事,一,刘备没兄弟姐妹。二,刘备小时候很穷。
这种事刘意也不好多问,只是和刘备说起汉宫生活。
“我有两个弟弟。”
鉴于刘意她爹的花心程度,刘意是有很多姐姐妹妹,可惜没一个留下。能茁壮成长的,就是刘辨和刘协的。
“我其实与少帝
认识时间不久,少帝虽说是嫡子,自小在宫外长大,人活泼得很,见面就送了我个泥人。可惜当初走的太匆忙,没带在身边。”
刘意的声音很轻,眼神有些发散,回忆起了过去的生活,“其实我与幼帝更为亲近,他如生母,聪慧懂事。小小年纪就知道摆架子,没人时候又会偷偷喊我阿姐,撒娇要抱抱。”
刘备坐着静静听着,他猜大约是长安的消息勾起刘意思绪,偏偏冀州无亲人,因而寻他来一诉。
可说到底,他这个中山靖王之后,和刘意早就是八辈子打不着的亲戚了。
“当日董卓进京,我骄傲自满,自以为能拿下董卓,不想害了少帝。”刘意说到此处时泪水滑落腮边,她胡乱擦了一把。冲刘备不好意思笑道,“让刘公看笑话了。”
有一瞬间,刘备想以长者的身份安慰刘意,思及两人关系,刘备硬生生按了下来。
说完家常话,刘意转而提起正事,她的手搁在桌上,望着墙上的地图,不自觉攥成拳头,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勇气。
“刘公,我想去长安找我弟。”
于理智上,刘备是该劝刘意的。冀州不能失去刘意,否则群龙无首。可感情上,刘备又觉得刘意没做错。
最后他温柔问刘意,“长公主想好了吗?”
刘意点头,“纵有千万人反对,我还是要去。不为别的,只是想尽一个阿姐的责任。”
说到这刘意话锋一转,目光盈盈,“我知冀州有难,我若暂离,袁绍必将攻讦。冀州需有一人坐镇,刘公……”
刘意走到刘备跟前,俯首行礼,“求刘公帮我。”
刘备心如擂鼓,急忙避开刘意一拜,又扶起刘意,“长公主,万万不可啊。”
“备不过无名之辈,幸得长公主青睐,才有今天的位置。备何德何能,被长公主委托重任。”
刘意重新坐好,她没哭了,语气冷静得很,“那刘公所见,这冀州何人能暂代州牧之位。”
刘意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偏偏眼圈发红,像是使小女儿态指责刘备无赖。
刘备不禁心软,他若是成家早些,也有刘意这般大的女儿了。
想归想,刘备还是分析了刘意手下的人员。
“荀彧荀别驾,乃神君荀淑之孙
出生名门,又得卢公托付,又有大才,长公主可将冀州托付于他。”
刘意摇头叹息,“刘公忘了白日里的事吗?荀别驾第一个出言反对。再来他非刘姓,我交于他多有不安。”
刘备再道,“麹义将军素有美名。”
刘意,“麹将军是此次大仗的主帅,本就焦头烂额,我怎好再麻烦他。万一两头都顾不上,岂不是让麹将军成了千古罪人。”
刘备不死心试图扒拉几个出来,他绝望发现。上一个受人尊敬的沮授已经不在冀州了,卢公刚走不久。刘惠有名望不假,可他是性情中人,过于急躁。
好像,真的,只有自己了。
这时候刘意殷切看着刘备,“我觉得刘公挺合适的。刘公为中山靖王之后,同是汉室宗亲,再来刘公曾夜奔邺城,救我于水火之中,此后为我请来卢公。种种事迹表明,刘公就是最佳人选。”
刘备推脱着,“属下位卑,难当大任。”
他完全忘了阻止刘意去长安的事,只想让刘意换人。
刘意眼里又涌上泪,询问刘备,“在冀州除去刘公我还能信谁?”
见刘备不肯接受,刘意扭过脸去,“既然如此,请刘公回吧。明日晨议,我请众人商议便是。”
刘备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出来没几步,就听后面呜咽的哭声。阿史和侍女劝慰着,叫刘备心神不宁。
关羽听了个只言片语,好奇问刘备,“这是怎么了?”
刘备道,“长公主想去救回天子,她要我暂任冀州州牧之位。”
关羽以眼神回问,然后?
刘备,“我实在难当此任。”
关羽想不明白了,“你不答应,然后长公主就哭了。”
不说长公主去长安的事,长公主愿交付冀州,那是长公主心中看重大哥。为什么大哥推三阻四的,还把人弄哭了。
他听说了,韩馥把刀架在长公主脖子上时,长公主都没哭过。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家大哥的拒绝伤透了长公主的心。
关羽指责的目光,加上背后若有若无得哭声。刘备长叹一声,放下心中不安,转头去寻刘意。
…
次日晨议时,荀彧刚进屋就听得几位同僚的嘀咕。
“他竟敢入席,昨日还嫌不够丢脸吗?”
“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