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对上吴二白的视线,硬着头皮说:“二爷好。”
吴二白的语气十分温和:“你不用那么见外,我们两家本就有亲,你合该叫我一声二叔。”
余安听到“有亲”二字,又想起塔木陀的事情,头皮直发麻。余安揣度着吴二白的态度,刚推测吴家应该还不知道三叔的事,结果吴二白就说:“小邪把你们事都告诉我了,包括你们在塔木陀遇到的事情。”
余安无话可说,直截了当地问吴二白:“您既然都知道了,那么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吴二白笑道:“你别紧张,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我三弟和解连环的事情不会成为你和小邪之间的阻碍。”
吴二白的话题跳跃得太快,余安的表情有一瞬间茫然。吴二白笑着说:“小邪对你很上心,是他专门拜托我来和你讲这件事的。上一辈的事和你们这些小辈无关,你以后和小邪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为什么?”余安并没有因此欣喜,反而是感到深深的疑惑,“吴邪既然都告诉您了,您为什么还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恕我直言,我也听说过您的为人,您可没这么好说话。”
吴二白收起笑容,虽然他没有表露出丝毫愤怒,但余安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力。余安的手缩了一下,吴邪叫了一声二叔。吴二白没有理他,而是慢条斯理地问:“我都表态你们可以在一起了,你不高兴吗?”
“我很高兴,但这没办法让我忽视其中的问题。”余安认真道,“二叔,我们两家的事不是小事,我必须知道真相,或者是……我接受您的好意,需要付出的代价。”
“二叔,我们不是说好……”吴邪话说一半,吴二白开口打断他:“你说的没错,解连环害我三弟性命,解家蒙骗我吴家几十年,这事不是说算就算的。如果你想和小邪在一起,就必须在吴家和解家之间做出选择,你选哪一边?”
“解家,我选解家。”余安没有犹豫,接着她看了吴邪一眼,把手从吴邪手里抽出来,“对不起。”
吴邪茫然地看向吴二白和余安,似乎还不理解事情突变的走向。吴二白没有发怒,平静地问:“为什么,你们兄妹感情并不好,你和小邪在一起,我不仅不会找你麻烦,还能出手帮你夺回你在解家的地位,这对你来说不是两全其美吗?”
吴二白话一说完,余安的表情顿时松了下来:“二叔,您是不是在试我?”
吴二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余安直视吴二白的眼睛,丝毫没有退缩。又等了一会儿,吴二白笑了:“很少有人在这种情况下,会选择直接和我对峙,说说看,你怎么知道的。”
余安分析道:“您说我们兄妹感情不好,可三叔都知道那是传言,您怎么会不知道。”
吴二白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无奈:“是他,没想到破绽是在这里。”
“也不全是,不止吴邪会和家人商量事情,我自然也会和我哥讨论。”余安道,“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哥知道多少,但他肯定是知道一些的。我回家后和他讲过三叔和解连环的事情,他听完没有阻止我继续和吴邪来往,本身就已经是告诉我这件事不会影响我和吴邪的关系。”
吴二白问:“那你为什么还对我那么警惕?”
余安冷静地说:“前面说了,我不知道我哥知道多少,我也没有全交代……所以不是没有我哥因为消息错漏,对我和吴邪的关系判断失误的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很低,但是不妨碍我谨慎一些。您应该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哪怕是再小的事情,我都必须保证我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能给他添乱。”
吴二白笑了:“我本以为你受解子保护,会和吴邪一样太过单纯,没想到是我小瞧你了。”
吴邪不服:“我怎么就单纯了?”
吴二白瞥向吴邪:“你别不服气,我刚还没做什么,你就急得和什么似的。雨安都没乱了阵脚,还能有理有据的和我辩一辩。你呢?就会叫二叔。”
吴邪小声嘟囔:“又不是你娶媳妇,你当然不急了。”
“臭小子。”吴二白骂了一句,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支铜签递给余安,“雨安,二叔这次出来的急,也没来得及带什么。这支铜签你先拿着,作用你应该知道。你是个乖孩子,应该不需要我帮你平事。所以我会放出消息,说我给了你一支铜签,见此物如同见到我,或许能解你燃眉之急。”
余安没有直接接受,而是问:“二叔,我能知道我父亲和三叔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吴二白道:“当年的真相,确实和陈文锦讲的一样,但这件事我们也并非一无所知。”
余安闻言,表情十分惊讶,吴二白解释说:“我只能告诉你,有些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但也有很多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再多的我就不会说了。”
吴二白说完,把铜签放在余安手边:“你不用担心,你和小邪的事是好事。上一辈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我可以承诺,你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来之前也问过大哥大嫂了,听说你们之前见过一面,大哥大嫂很喜欢你。好了,你们小年轻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就在这里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使唤吴邪就行了。”
吴邪假意抱怨:“二叔您这是把我当马夫啊。”
“怎么,你不愿意?”吴二白看向吴邪,“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知道了,二叔您不是还有事吗?赶紧走吧。”
吴二白虚点了一下吴邪,无奈道:“臭小子,过河拆桥玩的还挺溜。”
吴二白离开后,吴邪握住余安的手:“从塔木陀出来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现在我把我们家主事的也搬出来了,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余安轻叹:“你就为这件事把你二叔专门找来啊?”
“这不是为了安你的心吗。”吴邪笑着说,“现在我二叔发话了,你也不用继续查了。”
余安疑惑地看向吴邪:“我查事情,和二叔有什么关系?”
吴邪不解道:“你不是在查三叔的事情吗?二叔都告诉你了,你还查什么。”
吴邪说完,余安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说:“你不知道我在查什么?”
吴邪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追问:“你不是在查三叔的事情?”
余安没有回答,眼睛张大,不可思议地瞪着吴邪,嘴里不住地呢喃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余安面白如纸,整个人在极度震惊之下双目失神,神情恍惚。吴邪从来没见过余安这种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追问:“我不知道什么?”
余安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原来都是误会,难怪你会说不在意……是我太天真了,你要是知道真相,怎么可能还会喜欢我?”
余安笑得突兀又奇怪,吴邪小心翼翼地问:“余安?到底怎么了,你可以和我说。”
余安看向吴邪,眼神中满是悲哀和无助:“如果我说我不想告诉你,吴邪,你能不能不要追问?”
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希望我们之间能用一个最坦诚的姿态面对对方。”
余安的表情顿时有些绝望,苦笑一声,自嘲道:“也是,你那么讨厌欺骗和算计……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我告诉你。”
余安沉默地把手边的铜签塞进吴邪手里,吴邪拿着铜签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余安脸上那对十分明澈,总是闪着光彩的眼睛突然变得犹如一潭死水,水中淹着死气沉沉的绝望。吴邪本能地觉得不妙,心一沉,改口道:“算了,你不想讲就不讲了,我不想逼你。”
余安扯了扯嘴角:“讲吧,存在的不会消失,说不说都是一块儿心病,我也不想骗你……吴邪,如果你发现我们之间的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相识,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你还会喜欢我吗?”
吴邪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余安转过头不再看吴邪,麻木地盯着眼前死白的墙壁说:“吴邪,我之前也不完全是有意疏远你,我的确在忙。从塔木陀出来后,我就一直在调查一件事。这件事从海底墓出来后我就一直心存顾虑,直到在塔木陀遇到陈文锦,我才肯定了这种猜测。”
“海底墓?”吴邪疑惑地说,“海底墓里不是只有三叔和解连环的信息吗?你不查这个,那你查的什么?”
“别急。”余安抬手示意吴邪稍安勿躁,“事情是这样的,在山东我从你手上看到西沙的那张照片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紧接着我们就在海底墓那条错误的墓道里发现了血字,然后我开始怀疑,我和你的相识真的是巧合吗?”
吴邪不解地问:“这些事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余安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接着说:“我给你从我的角度捋一下,首先我要和你道歉,我当初和你成为朋友是有目的性的,因为我看中了你的背景。你也听二叔说了,我一直活在我哥的保护下,我哥出于这种目的切断了我所有能接触这一行的路子。可就在我走投无路时,我遇到了你,你的背景让我看到了一丝可能性,于是我们成为了朋友。”
“后续的发展也证明了我的思路是正确的,我通过你获得了下墓的机会,第一次见你三叔的时候他其实就认出我了,但他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并没有阻止我。从鲁王宫出来后,我们的之间的共同活动本该到此为止了,你会回去继续经营你的古董店,而我会想办法借助这次经历继续给自己争取活动的机会,以期增加说服我哥、证明我有能力的筹码。你三叔和胖子对我来说都是很好的途径,之后我们的人生会渐行渐远。但是我因为那张照片,你因为三叔,我们都去了西沙,后来又追着这件事去了长白山和塔木陀。”
吴邪疑惑道:“可我们的行动本来不就是一路追着线索走吗?”
余安道:“对,看上去很天衣无缝,但是从西沙出来后我仔细想过,为什么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顺手帮助的人正好是有相关背景的你,简直就像瞌睡了立马有人递枕头一样。如果这算一个巧合的话,鲁王宫出来后我们又恰好接触到了解连环的事,这件事让你我都有了继续下去的理由。假设这也是巧合,可紧接着,我们在海底墓有了更加深入的发现。我也就罢了,可本该退出的你也因为这件事不断深入,甚至这件事也把原本应该渐行渐远的我们绑到了一起。吴邪,你不觉得巧合太多了吗?”
吴邪的表情严肃起来,余安接着说:“海底墓本身就是去长白山的一个跳板,以你的好奇心,只需一个借口势必会成行。我没有你那么强的好奇心,但此事除了你还涉及到解家,我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我开始怀疑,到底是我们顺着线索追查,还是有人推着我们行动。但此前这都是我的臆想,直到在塔木陀我在陈文锦口中得知了‘它’的存在,我再一次开始怀疑。”
“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它’为什么要制造这么多巧合,我们有什么可以图谋的吗?”
“你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但我感觉你似乎和我一样,有某种力量在阻止你脱离这个圈子。于我而言,‘它’似乎是在帮我,但是这种帮助就算遂了我的意,我也知道这并不是好事。有人在阻止我哥保护我,并且不断创造机会让我脱离我哥的保护圈,重新回到这个环境。”余安苦笑着说,“从塔木陀出来后,墓里的事情我暂时无从查证,我就把注意力放在我们的相识上,果真叫我查出一些眉目。”
吴邪惊讶道:“你查到当初抢我钱包的小偷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名字不记得长相,我怎么查?”余安嗤笑一声,继续说,“我分析了一下,那次我们分别后本来大概率是不会再有接触了,但是我们却因为一场宴会阴差阳错的熟络起来。我并不是个热衷于社交的人,但当时我有一个叫苏韵的舍友经常撺掇我去参加各种活动,后来我回想了一下,这些活动里面大多有建筑系学生的身影,而苏韵当时的男朋友也是建筑系的学生。自从我们相识后,苏韵慢慢就不再硬拉着我参加活动,我当时并没有在意。”
“所以你认为她有问题?”
“是的,苏韵毕业后说是出国留学,我们就渐渐断了联系,本来这也不是什么怪事。”余安道,“但是我联系了所有认识苏韵的同学和老师,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和苏韵断了联系,然后我就想办法查到了苏韵的档案,拜托人去找苏韵的家,但那间房子早就被转手了不知道多少次,邻居也不知道苏韵家的事情。我又顺藤摸瓜查到苏韵父母工作的单位,都被告知他们早就离职了,而他们的同事领导无一例外都说很久之前就断了联系,苏韵一家彻底消失了。”
吴邪一脸震惊,余安问:“吴邪,我在和你相处的时候发现除非必要,你也很少会参加联谊、生日宴这种活动,这一点从我被苏韵拉着参加了半年联谊才再一次遇见你就可以看出。当时你为什么要去参加白昊崆的生日宴?”
“他和我一个班,再加上他是我爸一个同事的孩子,我俩本来就认识,所以我当时才去。”吴邪脸色一变,“你不会和我说白昊崆也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