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爷放话了,说要给死去的小儿子过继孩子。当家的,我们要不把小安送过去试试?”
“不行,我答应过大哥大嫂要照顾好他们的孩子!”
女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那你也得考虑现实情况啊,咱家条件也不好,小安又三天两头闹病。我就不说看病花的钱了,当家的你整天在外面工作,我一个人照顾不来两个孩子。我为了带小安看病,把咱儿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儿子砸烂暖壶烫了那么大一块儿疤,你就不心疼?”
屋里沉默下来,只剩女人抽噎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屋里传来一道男声:“九爷说什么时候挑人?”
“后天。”
良久,屋里传来一道叹气声,男人说:“把小安送过去试试吧,能进本家,比待在咱家跟着吃苦强,我也算对得起大哥大嫂。”
“诶!”女人立刻应道,接着又说,“我们就试试,不行我们继续养着小安就是了。”
又过一会儿,屋内灯熄了,余安站在屋外的黑暗中,这时候的她还叫解安。余安听到里面没有动静了,什么也没说,悄悄回到另一个屋子里,走近床边看着上面躺着的男孩儿。床上的男孩儿睡得并不安稳,余安轻轻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转身走到一边的单人沙发上,蜷缩着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余安被摇醒,女人不耐烦地抱怨:“小安,你怎么睡到这里了?”
“婶婶,我怕在床上睡碰到弟弟。”
女人叹了口气:“起来吃饭吧,婶婶今天照顾弟弟,就不送你去上学了。”
余安乖巧地点头,吃完早饭背上书包独自上学。放学的时候,余安看到等在门口的女人时眼睛一亮,迈开步子跑了过去,举起手上的折纸说:“婶婶,今天老师教了我们用纸折小船,这是我给弟弟折的,老师说了小船可以把弟弟的病带走,弟弟就不疼了。”
“小安真乖。”女人接过折纸随手塞进口袋里,摸着余安的头说,“今天婶婶带你去卖漂亮衣服好不好?”
余安眼中的光散去,但还是笑着点头:“好。”
童装店里,导购对着女人夸赞道:“大姐,您家的小孩儿真漂亮,眼睛又大又水灵,真有灵气。”
“谢谢。”女人点点头,拿起衣架上一件朴素的连衣裙,“这个多少钱?”
“您拿这件啊?”导购从衣架上跳出一件缀满蕾丝亮片的裙子说,“您家小孩儿这么好看,穿那件太朴素了,不如拿这件?”
女人看了一眼余安,余安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晃了晃:“婶婶,那件太花了,我不喜欢。”
“好,婶婶都听你的。”女人看向导购员,“孩子不喜欢那个,麻烦帮我把这件包起来吧。”
第二天的时候,女人拉着余安把她送到一座大院门口,低头叮嘱道:“小安,还记不记得婶婶昨天和你说的?”
余安点头:“见到长辈要问好,对待别人要礼貌。”
“真乖。”女人摸了摸余安的头,“记住,你要想办法住在这座院子里,只要住进去就天天有糖吃。”
“婶婶,我不喜欢吃糖。”余安试探地问,“我们能不能回家?”
女人假装不懂她的意思,自顾自地说:“小安听话,不喜欢吃糖没关系,只要住进去,小安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像昨天那条亮晶晶的裙子小安不是很喜欢吗?婶婶买不起,但是只要你住进去,就能天天穿那样的裙子。”
身后古朴的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一个穿着长袍的中年人,女人直起身恭敬地说:“解先生,我把小孩儿送过来了。”
中年人点了点头,问:“孩子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
中年人摆手打断女人的话,转而看向余安:“孩子,你是自愿来这里的吗?”
余安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看向拉着自己手的女人。女人眼中满是期盼,用眼神示意她赶紧回话。余安垂下头,低声道:“我是自愿来这里的。”
余安跟在中年人身后在院子里穿梭,一直走了很久,才到达靠里的一个小院落,中年人对她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里面还有一个小朋友,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
中年人又交代了一些住在这里需要遵守的规则就离开了,余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门。
“进来!”
余安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推开门,屋子里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小孩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解安。”余安怯生生地说,“你呢?”
“解雨臣。”小孩儿从凳子上跳下来,“以后我们住一个屋,我住东边,你住西边。我不喜欢女孩儿哭哭啼啼的,所以你安静一些,我们谁都不要打扰谁。”余安点点头,沉默地走进西边的房间关上门。
之后的日子都很平静,余安每天按时去上课,解家的课程比学校的更艰涩,但是很有趣。这次参选的一共有六个小孩儿,只有余安一个女孩儿,余安也是这时才知道同屋的漂亮孩子居然是个男孩儿。这个年纪的小男孩儿最是人嫌狗厌的时候,余安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发现自己的东西又摊了一地。余安对此习以为常,沉默地蹲下身从地上把东西捡起来。
解雨臣蹲到她身边,“啧”了一声:“他们这么欺负你,你都不生气吗?”
“我找过解先生了,解先生说他不管。”余安小声说。
“那你就这么放弃了?”解雨臣反问,见余安不说话,解雨臣眼珠一转,说,“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报复回去。”
余安抬头看他,解雨臣说:“看见讲台上解先生的水杯没,我会下点药进去,然后解先生发火的时候我们就说是他们干的,反正我们平时这么乖,解先生不会怀疑的。怎么样,干不干?”
“不干。”余安说。
“为什么?解先生放任你被欺负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一次全整了有什么不好的。”
“解先生乱吃药肚子会坏的,他们被解先生用戒尺打了也会受伤。”余安说,“他们只是动我的东西,没有伤害我。”
解雨臣愣了一下,撇撇嘴说:“没趣,不做就不做吧,受气包。”
余安看着解雨臣离开教室,另外四个小孩儿正好从门外进来。解雨臣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个白色的纸包落在地上。解雨臣仿佛没察觉一般,淡定地离开。等他走远,其中一个小孩儿捡起来说:“解棹,你看这是不是就是解雨臣说的药?”
叫做解棹的孩子闻言,看了一眼纸包里面的白色粉末,漫不经心地说:“找医生拿药都是有记录的,解雨臣也太不小心了,给解先生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丢了,大家毕竟是同族,我们得帮帮他。”
四个小孩儿走进教室,余安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书,解棹走到她跟前敲了敲桌子,命令道:“解安,你在这里吵到我们了,出去!”
看书能吵到什么?余安抬眼看了一眼解棹,解棹扬眉,不耐烦地说:“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赶紧出去。”
余安明白他们这是又来找茬了,不欲多加争辩,拿起书走到院子里,坐在台阶上继续看。院子里静悄悄的,教室里是四个小孩儿闹腾的声音。余安看了一会儿书,趴在膝盖上看着远处发呆。六个孩子中很巧就是同屋的他俩被针对,解雨臣据说和本家血缘很近,是最有可能被选中的,所以才被针对。余安被针对,则是因为她拒绝加入针对解雨臣的队伍。寄人篱下的生活教会她尽量不和任何人起冲突,所以面对冲突时总是消极的。
下午快要上课的时候,解雨臣再次回到了小院,站到余安身边,了然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又把你撵出来了?”
余安点头,解雨臣说:“行了,快上课了,你和我一起进去。”
余安沉默地跟在解雨臣后面,每次都是这样,她一旦被撵出来就进不去了。但是解雨臣来了就不一样,她只要跟着解雨臣,里面的人就不会拦她。长此以往,这已经是她和解雨臣之间的默契。
余安坐在教室里没多久,解先生就来了。他先是坐在讲桌后仔细地整理了一下长袍的衣摆,然后习惯性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当即怒道:“谁做的!”
余安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解棹已经跳了起来:“是解雨臣,是他给您下了药!”
解先生脸色阴沉,先是问了一句:“解棹,你说这是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听到解雨臣说了,而且亲眼看到他下药,他们都可以作证。”解棹说完,余安身边的小孩儿全都站起来附和,坐着的余安夹在中间显得格外醒目。
解先生拿起桌上的戒尺,绕过讲桌走到解雨臣身边:“解雨臣,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对老师不敬,二十戒尺!”
余安看向解雨臣,解雨臣表情十分委屈,皱着脸看着解先生,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余安看着解先生手上那根又细又长的戒尺,站起来急道:“解先生!”
解先生看向余安,阴着脸问:“怎么,你想说你也参与了?”
“我……”余安愣了一下,继而下定决心,“解先生,是我做的,和解雨臣没关系,您要打就到我吧。”
解先生拿着戒尺走到余安身边,敲了敲桌面,沉声道:“真是你做的?”
余安听着戒尺敲击桌面发出的脆响,抖了一下说:“是我做的。”
“伸手!”
余安乖乖地伸出手,戒尺抽在柔软的手心,余安疼得眼泪一下就出来了。解先生打了五下之后,重复了一遍:“真是你做的?”
余安抽噎着说:“是我。”
解先生听完又打了十下,然后问:“真的是你?你要说实话,剩下的五下就不用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