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交代(2 / 2)

刘榆启了唇瓣,这般言道:“殿下,自打我复苏记忆、见着华阳郡这般穷苦模样时便预料到会有今日,甚至预料到圣上会动辄军队押我入京候审、连同刑场头颅落地都……可我依旧还是将此些暴露了出来,甚至明明白白的告知众人我有着前世记忆。我恐惧过,如今也正恐惧着,可我……不愿藏拙,不愿辜负上天为了打开的这份记忆。”

齐宣辰一字一顿的问:“你便从未想过掩藏、当做一切不曾发生吗?”

刘榆坦白道:“自是有过这般念头的,毕竟性命何其珍贵,没有人不愿意活着。”

齐宣辰:“可你还是暴露了。”

刘榆:“是,我还是暴露了!有人曾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华阳郡这般穷苦,衣衫褴褛者遍地皆是,我不知殿下您可否见过冬日雪地里那冻的面色发紫的百姓否,可我见过,且记忆犹新。那时我便在想,上天让我窥见了天光,那我便不能选择阴霾笼罩之下的黑暗。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爹娘愿意为了大周万里江山浴血而亡,那我也愿意为了这万千百姓抗争到底!”

说完此语,刘榆心底默念;刘砚夫妇,别怪我拿你们做了一层挡箭牌,我也实在是迫不得已。

许是被刘榆这般豪言壮语给震住了,齐宣辰久久凝视着他不言。刘榆不曾退缩,也凝望着他。在那片浸着些许润意、忐忑的眸子里,齐宣辰看到了他的倒影……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半晌,他重复着刘榆所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重复着重复着,他又哂笑,“这也是你在那前世所学的?”

刘榆一愣,随即笑道:“是。”

齐宣辰终于将他那双死亡凝视的眸子给移开了。庭院中的树木郁郁葱葱,鲜花开的烂漫,不时飞来两只蜜蜂,倒是一副很美的场景。然而,齐宣辰却毫无欣赏之心,心底的惊骇只有他自己才懂。

他就这么立着,刘榆也不打扰,事实上如果他此时乱开口,那么等待他的他无法预料是什么,他只能是这么安安静静的等着,等待一个这天下尊贵的秦王给他的宣判。

抉择与等待最是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许是过了几亿光年,又许是只过了那么堪堪一息之间,总之,齐宣辰还是开口了,他说:“今日你所言我会巨细禀于父皇,而父皇如何抉择……”齐宣辰顿了顿,侧过身来望着刘榆那张白皙温和的脸庞,道:“父皇如何抉择那便是我们所不能左右的。”

刘榆被他所用的“我们”一词惊诧当场,半晌之后才眸光微亮,齐宣辰他这是放过自己了?

他略震动,忍不住想得到一个准确无误回答,“所以殿下之意便是您不再追究于我了?”

齐宣辰霎时变脸,严肃凝重的面庞又倨傲起来,冷笑道:“本王不再追究?你想的倒是挺美。”

不知为何,原先这副叫刘榆觉着十分欠揍的目中无人模样此时竟是觉格外顺眼,他心底微松口气,笑问道:“不知殿下想如何追究?”

齐宣辰冷冷道:“第一件事,你将你面上那副假笑收起来!”

刘榆:“……”刚刚那个顺眼就当是他眼花看错了!

齐宣辰欣赏着刘榆那份僵硬,下巴微抬,“这样倒是顺眼多了。”

刘榆:“……!”

刘榆一下便将自己面上险些笑僵的笑给收了,还未长开的一张脸五官很是精致,杂糅在一块便略平和几分,毫无锋芒毕露的惊艳感,可综合着刘榆本就温和的眉眼以及周身那份从容淡定之姿,竟是出奇的和顺耐看,让人一眼便觉这是个良善之人。

齐宣辰瞧着他这样一张脸,一时间竟不大习惯,可回忆起那副跟戴了面具一般的笑,又觉眼前更顺眼些。

刘榆可不知齐宣辰心下那复杂的历程,他只是原先的职业习惯叫他端的温雅些,加之人心本就复杂,笑脸迎人总是没错的,可谁知这人……竟还不领情!

那话怎么言的?没心没肺,活着不累。无人不愿意真实真我的活着,想哭便哭、想笑便笑。可往往……此等例子太少。

人,都擅长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