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掷地,有声有形,俨然如索命钩勾住三魂七魄。
季影越是云淡风轻得恍若闲庭谈话,就越是让季雨拿捏不准接下来的发展和变化。
棕熊虽然浑身毛茸茸,但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藏起利爪。
季雨不属于这个范围。
身上凶戾的狠猛,在季影那种不动声色的阴沉面前,无所遁形。
这一次,他显然是一脚跺在了季影的高压线,即使是多年的亲兄弟情谊都无济于事。
“这么晚,去哪了?”季影语气淡凉。是如绵绵柳絮的小雪,还是天崩地坼的雪崩,全看回话人的态度。
但季雨心存侥幸,还想再挣扎。
一边朝床边走,一边扯着谎,“跟老毛他们一起吃了场宵夜。向格年最近都不知道哪里飘去,好几天没过来送饭,医院食堂的饭菜我吃不下,去外面改善一下伙食。”
“宵夜吃太饱,我困了。明天出院之后我还得去跑操恢复一下体能,你要是没事的话…”
砰。
他话没说完整,下意识躲闪,堪堪错开冲撞过来的茶几。
钢玻璃撞在墙上,震碎声漾入空气,清脆淅沥,如珠盘滚落在地。
季影不知何时起身来到他身后,单手绕到肩头,一记锁喉。
眼神睥睨,语气狠绝。
“我有没有教过你,别轻易把后背背向别人。真是不长记性。”
“…操。”季雨心说他哪里知道自己会遭遇这种毒手。
他反应过来,掰扭着男人的手腕,向后肘击,同时翻身毫不留情将他撞向墙壁。
满地碎玻璃,踩在脚底,发出枯枝败叶般的朽音。
季雨没有顾忌他是大哥的身份,但季影出手也招招直击痛点。兄弟过招从不分轻重,扭打成团,片刻后两人身上都带伤。
不过出于多年的默契,他们始终不打脸。
季影擅长近搏,几个来回处于上风。膝盖跪着抵在他锁骨,近乎索命,眼神狠绝,“你刚去哪?”
“有能耐监控我,你会不知道我去哪?”季雨硬着骨头拐弯抹角,下一秒一拳头落在眼前。速度极快,他能感觉拳头击在地面的空气流动。
季影已然疯魔失了智。他倒是想跟过去,奈何向格年的反侦察能力不是挂的,自己雇佣的人手完全跟不上这点飘忽诡谲的车速。
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但凡自己亲力亲为,都不至于在这里逼问一个白眼狼。
“明知道我跟朔盼不对付。你这胳膊肘子往外拐得可真够明显的。你要走什么路子我都给你铺好,但还没轮到你伙同外人骑在我头上。”
季雨觉得他真是脑子入了浆糊。
越在意越没脑子。
他不耐烦打断,“谁跟你说我和朔盼合作的?我之前是有想过,但对方不是不承情吗。你就别掺和进来我们这些事了,好好经你的商不行吗?”
“你们主意都打到我这边,人都死光了吗!非得时姜出马。”季影吃恨,稍一用力,膝下的季雨就开始吃痛抽气。
膝盖抵住的脉搏强有力地跳着,越来越频繁,是缺氧的症状。
季雨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了。
果真,季影狠起来连亲兄弟都能下毒手,他警告:“别忘了,你这条命都是我拼命赚钱续着的。”
“jan自己也同意了啊。”
“换人。”
“不行。”季雨斩钉截铁拒绝,“除非你要她身份永远敏感,永远也见不得光。”
“……”
季雨:“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度是两个不同的概念,现在的法律条例还没有规定。十年前事情牵扯的范围过大,朔家当时也是用了点非正常手段压下来。一旦被翻出来,朔家那边要想弃车保帅,她就是第一个被推出来替罪的人。”
季影:“哪怕她也是受害者?”
“当年物证留下的指纹只有她的。法不容情,我们只讲究证据。”季雨试图劝他冷静点,“朔天阳显然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季家不能蹚进这浑水。”
“她也算半个季家人。”季影如鲠在喉,“就差领个证而已。”
他放开了季雨,不管满地的玻璃渣,靠坐在墙边。
眉宇间难掩疲倦。
这些天他日夜不停休,精神始终处于紧绷的状态,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生怕睡得太沉错过任何一个电话或信息。
在别人眼中,季影照旧上班下班,天塌下来元新集团的总裁位置都不会空着。可只有他知道,自己全靠那点仅存的耐力吊着。从周年庆失踪的不仅是时姜,还有他的神魂灵魄。
失魂落魄的感觉真的难受。感觉全世界都在抢他的阿姜。
僵持沉默了片刻,季影突然问:“有烟吗?”
“有。”季雨从兜里掏出烟,报复性地朝他脸甩过去。
季影堪堪单手接住,对这点小伎小俩不屑一顾。他接着问:“火呢?”
季雨:“……”
“等着!”季雨吃痛地爬起来,坐到他旁边给他递火,“真是一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贵总裁气派。”
季影不语。吞吐一阵,又评价道:“难抽。”
“爱抽不抽。”季雨气血上涌,踹了他一脚。
大多数的时候,季影是温和的,除了果决的裁断能力,对自己人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他刀剑始终向外,除非丢失了心神,才会敌我不分,逆他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