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屁儿听了，啥话也没说，只用眼剜着双镖，脸色阴沉。

年初时明心堂在红石行善，那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双镖家住刘家屯，刘家屯因不在“抗匪”活动区域内，并没有集村并屯，真的就那么巧，他老子娘被并到红石受了那姓李的恩惠？

吴小屁儿嘿嘿冷笑：“这是托词吧？怎么，对手是明心堂，你怕了？”

双镖生怕吴小屁儿不相信：“二当家，这可是真的！你要不信，可以去问老唐，自打我把我老子娘接回家，我家里一直供着那明心堂主的长生牌位（长生牌位指的是写有恩人姓名，为恩人祈求福寿的牌位），老唐到家找我的时候，还正撞见我老子娘，在给牌位上香呢。”

话说到这份上，吴小屁儿也无法再置疑，因为那老唐，是他的心腹。

吴小屁儿先是鼻子里恨恨的一哼：“哼！你别耳根子软！明心堂都是欺世盗名的老油子，在红石那是做好事？屁！就是收买人心！”

然后眼神带着力道盯着双镖：“你可心里拎清楚了，就算那李纳对你老子娘有些虚情假意，那也是大当家的对你有恩在先，换别的绺子，有兰把子能拔香头子吗？敢动摇军心，只怕是当场就把人给插了！大当家的不但放你回家过小日子，还拿体己贴补你，让你买田买地，要没有大当家，你一家子，能有今天？！”

双镖沉默了。

双镖居高临下，透过山石树木的空隙，看着在溪边山路上的志远一行，心中满是惆怅。

为孟青山复仇，在这事上，他和吴小屁儿同一阵营，他甚至答应了吴小屁儿，吊明心堂一行人的尾，为吴小屁儿组织的其它杀着指路，但他却始终不肯向吴小屁儿承诺，一定会亲手打那李纳的黑枪，反而一再向吴小屁儿强调：“我应承二当家的事，就一定会落门落槛，但打李纳的黑枪，二当家还是另选贤能吧，我是八成指望不上……”

双镖认为，做人得有自己的原则，一如他当年，面对孟青山的威逼利诱，仍然坚决辞去了兰把子的差事，回家种田。

在当了一段时间的兰把子之后，双镖认清了一个事实：稍有良心的人，都当不了兰把子，而他双镖，虽然杀起人来已经可以连眼睛都不眨，但良心，还没完全泯灭，总是对穷苦人家心存怜悯。

双镖不但有主见，头脑也相当清醒：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虽然他不再当秧子房掌柜，那些秧子（土匪黑话里叫人票为秧子）一样逃脱不了被严刑拷打、被割耳朵鼻子剁手指甚至是折磨至死的命运，但双镖相信，逃避，总比亲手作恶要好。

一如眼前，碍着兄弟义气和摄于吴小屁儿的淫威，就算自己一路追踪着李纳并为吴小屁儿沿路留下路标，但他仍然不愿意，如吴小屁儿所愿，打那李纳的黑枪。

双镖觉得，为吴小屁儿的杀着指路，和亲手揭了李纳的脑壳，那是两码子事！

前者只是帮凶，后者则是凶手！

帮凶兴许还情有可原，凶手则必然是要遭报复的！

报复之外，还有报应！

不知怎的，双镖总是忆起那李纳将两个馒头递给那衣衫破烂的小女孩时的笑容。

那笑容和气又温暖，看得他又是难过，又是感动。

杀李纳这样的活菩萨，是要下地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