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真的想找你许若的麻烦,不是因为怕,只是因为懒。但你若是真要找上门来,说不得今日这满肚子邪火,就要撒在你身上了。”
“看不清,再上来点。”神宗皇帝道。
许若没有丝毫胆怯,那风貌倒是像极了御史台的清水大夫,颇有一股已死进谏的味道。
足足往前走了四次十步,已经到了林安之身侧,神宗皇帝终于没有再让他上前。
“为何不妥?”神宗皇帝问道。
“南院密谍本就权势滔天无人挟制,若是再掌兵权,岂非更无法无天?”许若大声说道。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原以为许若会攻击林安之,没想着他一句话就把南院拉了进来。
林安之也叹了口气,这事儿怕是轮不到自己出手了。
神宗皇帝皱了皱眉头,原以为许若会用林安之和北越权贵交好一事做文章,没想着这年轻人这么不知轻重,开口就把南院扯了进来。
“南院也是我大魏官署,哪来的无法无天一说,切不可胡言。”国子监苏冉勋站了出来,低声呵斥道。
面对这位大魏文坛魁首,许若显得有些迟疑,不过依然是大声道:“苏大人,这些年南院行事,还不是无法无天吗?胶东水军大都督,别院一夜大火,全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全部葬身火海;江南织造张霖,乘船途中船翻人亡,上面二十名精通水性的水军都全部溺死……”
许若一口气说出了十来个名字和他们的事情,林安之听着,心头默默算着,这些还真是南院做的。不过之所以会做这些,也是上面椅子上那位授意。南院说到底,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刀罢了。这些官员明面上没什么罪证,但私底下都是罪孽滔天,有的是不光是欺压百姓那么简单,甚至还有通敌卖国之嫌。
当然,这些事情既然要吩咐南院做,意思便是不能曝光。
许若这么在朝堂上念出这些名字,到底是要打南院的脸,还是要打圣上的脸?也不知道是谁个许若的这些情报,在南院里,也就是林安之是十二巡察使之一,才有机会接触到,一般南院官员,甚至都不知道这些事情。
看来南院内部,也是时候清理一番了。
林安之神色不动,挑了挑眉毛,偷偷看了眼神宗皇帝。
果然,就见神宗皇帝面色铁青,眉宇间隐约有怒意浮动。
“可有证据?”
许若一滞,道:“没有。”
神宗皇帝怒道:“既然没有证据,谁允许你在朝堂上一派胡言?!”
天子一怒,朝堂上顿时跪下了一片。
许若却是不跪,反倒是大声道:“下官身为御史台御史,负有风闻上奏之职。既然听说了这些事情,自然要上报于圣上。”
神宗皇帝已经面色铁青,厉喝道:“风闻上奏,不是让你污蔑朝廷命官!来人,拖下去庭杖二十!”
许若有些发呆,林安之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就见许若下意识偏头,似乎要往左侧看去。不过猛地发现林安之的目光,许若愣是生生忍住了。
禁军走上大殿,拖着许若就下了朝堂。
朝堂上一片寂静,良久,神宗皇帝才缓缓道:“众卿起来吧。”
百官这才站起身来。
不过神宗皇帝望向林安之的眼色,依然是不善。林安之心说,这事儿跟我有个屁关系啊,我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说,总不能说是怪到我的头上?
半晌,神宗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
文武百官都是面面相觑,心说自家皇帝陛下这变脸也太快了吧?难不成是因为南莞公主到了宫内,把南莞特有的变脸绝技传授与了陛下?
“安之,可曾婚配?”神宗皇帝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林安之心头微动,立刻道:“已有定亲,只是这些年奔波,所以还不曾设宴。”
神宗皇帝微微点头:“那便是还没有。”
林安之舔了舔嘴唇,心头隐约感觉到了一股不妙:“爷爷早已与人定下了微臣婚事,不过考虑微臣年纪还小,所以才……”
“说那些做甚?”神宗皇帝哂然,“些许消失而已。再说了,以老尚书和朕的君臣之谊,难道还真的会拂逆朕不成?”
“林安之听旨。”神宗皇帝道。
林安之跪倒在地,心头隐约明白了祝雪燕那死丫头为什么会出现在金銮殿上。
接下来,果不其然,便是一篇文字华美的旨意。先是称赞林安之年轻有为,文采吴略都属上上,之后便是夸赞南莞玉珠公主祝雪燕贤良淑慧。
“……此天作之合,为成佳人之美,特将玉珠公主祝雪燕许配奉车都尉林安之。一应礼仪,交由礼部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大太监念完圣旨,便笑吟吟的走了下来,把圣旨双手捧到了林安之面前。
“林大人,还不谢主隆恩?”
林安之沉默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朝堂上已经一片喧哗,虽说多有对林安之布满,但另一方面林安之在皇城名气也极大。不说别的,琵琶行和将进酒两首诗,便已经让他稳坐小诗仙的位置。之后还有苏冉勋亲口点名其为新文坛领袖,便是这两方面,就足以让所有人敬畏。
而现在,若是让林安之娶了南莞公主,虽说是助长了他的气焰,但于大魏而言,确是又一桩佳话美谈。
但是恭贺与喧闹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渐渐的消失了。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安之身上。而林安之跪在大殿正中,迟迟没有抬手接旨。
良久,林安之才抬起头,望向神宗皇帝,神色肃然冷凝。
“臣林安之,不敢接旨!”
“大胆林安之,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隆恩不谢,反而持宠而娇!”
一旁的苏冉勋此刻也是满脸震惊,虽说这事确实突然,和昨日商议的八竿子打不着边,但林安之怎么就敢这么在文武百官面前抗旨不遵了?
神宗皇帝面色铁青,冷冷得盯着林安之,便是刚才许若在大殿上公开打他耳光,都没有此刻来的愤怒。
“你敢违抗朕的旨意?”神宗皇帝冷声道。
金銮殿上一片寂静,肃杀森冷弥漫。
“乱命有所不受。”林安之淡淡地道。
神宗皇帝怒极而笑:“乱命?好好好……好你个林安之!”
“陛下,林大人年轻气盛,想来心中有心仪姑娘,这才顶撞……”苏冉勋还想劝解几句神宗皇帝便一巴掌拍在龙椅扶手上。
“住口!”
苏冉勋一哆嗦,也不敢再说话,只是望了林安之一眼,心说你小子自求多福吧。
“抗旨不遵,该当何罪?”神宗皇帝冷声问道。
这话自然得问刑部。
刑部侍郎此刻就想扇自己两耳光,心说看来几位尚书大人是早就收到消息,而且对这位林大人是相当了解,所以今日竟然是一起没来上朝。这便苦了他这刑部二把手了。
但这时候,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前,恭敬行礼道:“按律,当斩。”
神宗皇帝冷冷看了林安之一眼:“拖下去,打入天牢。”
钟响三声,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