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脑疾,这是打小落下的病根。当年云嫔生太子时难产而死,这中间是是非非太多了,郗道茂也隐约知道几分。她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厉声道:“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并不是你爹爹送你出来的?”
少女哪敢撒谎,含糊道:“从宫里回来,公主便为我准备嫁妆。娘,我不愿意,我就逃了出来。”少女说到激动处,大声说道,“娘,我该怎么办啊?”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静谧的时光中,微尘微微闪动着金光。
“太子只说要阿姑的女儿做新妇,还是指明了要你?”郗道茂思忖半晌,盯着女儿道,“这里面分别大了,你好好想想。”
少女一惊,低头细想了半晌,眼睛一亮:“对,太子只说了要阿姑的女儿做新妇,却并未说是我。”她见母亲眼睛不眨地瞧着自己,又道,“我当时慌慌张张,没有多想,更何况公主当时还为我开脱,她说,玉润身上还带着孝,再等两年也不迟。我……我真笨,我当时就只想到是自己了,我怎没想到……”
郗道茂到底是过来人,一眼就瞧出了里面的关节,冷哼道:“哼,她的女儿是人,我的女儿便不是人了?”
少女呆了半晌,公主虽然非她生母,却向来对她亲厚,没想到在关键之时,竟给她设了这样大的一个圈套。她心里又气又急,又后悔自己太过鲁莽,伏在母亲膝头呜呜哭出声来。
郗道茂踯躅了半晌,轻轻抚着女儿的秀发:“你既然逃出来了,娘真能不管你不成?”她细细地打量着女儿,却见女儿如今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张芙面顾盼生辉,端然是个美人胚子。
少女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心慌,小声道:“娘,你瞧我做什么?”郗道茂心中有了些端倪,不动声色道:“玉润,你跟娘说实话,究竟是谁带你跑出来的?”少女心知无论如何也瞒不住母亲,只得道:“是北府将军刘裕送我来的。”
郗道茂见她神情扭捏,心知有异,却还是没有多问,只顿了顿,叹气道:“罢了,孩子大了,娘也管不了那许多。浔阳并非安稳之地,公主定要派人出来找你,你往北边去,去找你的英姑姑,娘给她写一封信,她定会照看好你。”
少女喜极而泣,抱住母亲的双膝,哭道:“娘,娘。”却哪还能说出话来。
两人正说话间,忽听一声清脆的童音:“阿姐,你要去哪里?带我同去吧。”郗道茂和少女抬起头来,却见桑儿不知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珠望着二人。郗道茂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傻孩子,你去做什么?”“我偏要去。”桑儿拉着少女的衣衫,眼眸里却透出一丝狡黠:“阿姐要往洛阳去。爹爹也是北人,爹爹说了,北方什么都好,就连酪盏也比咱们这儿鲜得多,我偏要去嘛。”桑儿如扭股儿糖一般直缠着少女撒娇,少女便也搂紧了她,柔声道:“好,阿姐带你同去。”郗道茂还要说什么,少女又道:“娘,若说血脉,阿叔是北人,桑儿也算半个北人,带她去北地看看也是应当的。”郗道茂想想正是此理,便也不劝了,只道:“唉,你可莫淘气,一路上要听阿姐的话。”
桑儿顿时欢呼起来:“噢,我要去洛阳了,洛阳有可多可多好吃的。爹爹说,洛阳有羊酪酥糕、玉露团儿、毕罗麻胡饼,还有马蹄馄饨呢。”少女伸指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好,阿姐带你去吃个够。”
瞧着打闹着的两个女儿,郗道茂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将这两个孩子送到娀英身边去,她还有什么不放心呢?虽然这些年不见,但她与英儿的通信倒未曾断过,听说英儿与苻宏亦有了两个孩子,她多想去亲眼看看。她又想到了丈夫苻阳,他离开北方这么多年,嘴上虽然不提,心里何尝不想回去?想到这里,郗道茂终于下定了决心:“等桑儿的爹爹回来了,娘带你们一同去。”
“真的吗?”两个孩子都愣住了。
只见郗道茂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娘说的话,绝不反悔。”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