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好笑道:“想给我打下手?我要求可是很高的,像你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大概只会擦个桌子吧?”
“养尊处优?”程家言转而笑笑,低头已经择起菜来,“我倒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能够养尊处优,帮你择菜却是有的。”
盛年自然当他在说玩笑话,于是踱步到他身旁,也玩笑地背过手去道:“唔,那我就来验收一下。”
然而这一看却让盛年大为惊讶:“你竟然真的会……”
程家言择菜的动作极其娴熟,修长的手指择得飞快,一棵青菜在他手上不过一秒的工夫就已经去掉了黄叶、蛀叶,又迅速地被放进小淘箩里。
盛年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程家言,看不出来你竟然是个高手!”
他只是淡淡笑了笑,道:“别愣着了,还在等你这个大厨呢。”
穿上围裙,一个择菜一个洗菜,一个切肉一个打散蛋,倒配合得默契十足。盛年嘴角噙着笑,一抬头看到程家言的鼻子上沾着一小碎白菜,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他招招手。
程家言微微低下头凑过来,她抬手帮他揩去,又故意轻拍了拍他的头顶,装模作样地说道:“好了。”以往总之他拍她的头顶,难得有次机会她怎会放过。
盛年没有再多想就回转过了身继续洗菜,忽然有一双温柔的手从身后环住了她。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右肩,呼吸痒痒地萦绕在她的颈侧。盛年本能地向身后的温暖处偎靠,让自己被这熟悉而安详的温暖感觉包围。
盛年手头上的事也不曾停,过了一会儿,轻轻笑问道:“你怎么了?”
程家言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环着她,虽然并不紧,盛年却能感觉到他的力道很大。
他的唇轻轻地覆上她的脖颈,仿佛是蝴蝶的触须,轻柔地拂过她的肌肤,痒痒的。就像之前好几次坐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上,不小心睡着,他总是会在将她逗得快要醒之前偷偷亲吻她,带着清爽的剃须水味道。
许久,程家言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从背后传过来:“让我抱抱就好。”
心里犹如漫过一层糖浆般的暖流,甜得盛年连脚趾都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这一刻的岁月,宁静而安好。
晚餐是两素一荤一汤,盛年已经几乎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她其实很少做饭,因而也不知道自己这次发挥得如何。
真正尝到后,盛年才稍稍缓了口气,虽然算不上味美绝伦,但也说得过去。
程家言很捧场,到最后将每一个碟子都清扫而空。
盛年心里其实很开心,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却说:“你呀,肯定是饿殍投胎的!”
“唔,有这可能。”程家言走到水池边,掳起袖子,“我来洗碗。”
盛年再一次推开他:“说了今天是我做饭给你吃,我可要善始善终。”
见她的认真劲儿,程家言最后只好笑着走到一旁。
埋头水池正洗得仔细,忽然身后又是那熟悉的温暖拢过来——他又一次地从背后环住了她。
盛年好笑,胳膊肘向后顶顶他:“太感动了?”
程家言这次倒是立刻回答说:“liv,今天谢谢你。”
他竟说这样的话,盛年这下终于觉察到一丝不对,回过头问他:“阿言,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这么粘腻又客气。”
他并没有解答她的疑惑,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道:“谢谢你给我家的感觉……能和自己最亲密的人——比如家人,比如爱人,做一些稀松平常的琐碎小事,哪怕是一起逛逛超市买菜、一起做一顿饭,都是我一直以来的期盼。”
顿了一顿,他继续说:“我一直都期盼,有一天能拥有真正属于自己家的温暖。所以盛年,谢谢你。”
盛年早已回转过了身,直直凝睇着他认真的双眼。
他的这番话让她禁不住有些微颤,心里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她轻轻地、迟疑地问:“你的父母……”
程家言涩然,面上却是微微笑着的。他说:“我没有父母。”
预想的答案被证实,他脸上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却比哭还要酸恸。
说不清楚心里的感受,仿佛有人用力地朝着她最柔软的腹部狠狠打了一拳,痛得她快直不起身来。
顾不得手上的乳胶手套还在滴着水,盛年用力地一下子回拥住程家言。她拥得那样紧,仿佛宇宙洪荒就此走到了尽头,唯剩她和他两个人,互相慰藉互相取暖。
脸颊深深埋进他胸膛,想起自己刚才在不知情的时候还曾说过他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盛年很不是滋味,低低地道:“对不起……”
程家言站在厨房灯光的中央,眉与眼都清晰分明。他忽而轻笑了,光洁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背,勾唇道:“你不用这样子的,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凄惨。”
她抬头凝望他,程家言微笑着继续说:“至少后来,我被一对美国夫妇收养,现在有自己的事业,不是吗?”
他的手指抚上了她的颊,眉梢染笑,满是醉人的风华。他的脸微微凑近了些,低低道:“至少,我有你,不是吗?”
她白皙光滑的脸蛋衬着身上炭黑色的大衣,宛如静潭上绽开的白莲。尖尖的下巴,乌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亦是璀璨如宝石。她没有施粉黛,是这样的干净好看,就像一道清浅的溪流,流淌在冬日的阳光下,纯净得几乎令他屏息静气。
程家言低唤了一声:“liv。”
盛年听到自己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却从尘埃里开出绚烂的花,宛似一朵朵的烟花,绽放在心的天幕上,大而灿烂地照亮了整个身心。她回应说:“我在。阿言,我会一直都在。”
他慢慢地低下头,他的唇很烫,仿佛每一分热都会让她融化一分。
他紧紧拥抱她,深深地,用力地,两人只顾着唇舌纠缠。这个吻那样的深切和长久,带着他身上的剃须水味道,和她身上的温软芳香,一寸一寸地将两人点燃。仿佛刚才只盛绽在她心底天幕的那一朵朵烟花,现在终于尽力地绚烂、尽力地燃烧,热烈地照亮和温暖了她和他两个人的身心。
原来,这一刻,才是真正的花期陌然,岁月静好。
晚上回宿舍钻进被窝里后,盛年刚打算发条短信给程家言,手机却已经响起了短讯提示音。
自然是程家言,只有寥寥几个字,却让盛年莞尔一笑:明天降温,保暖。
抿唇微微笑,盛年也动动手指,学习他的简洁回复道:u2。回复完扔下手机,内心的温暖和开心令盛年不由在被窝里滚了几滚。
手机提示音很快又响了,盛年飞快地抓起来。然而这么一看,原先噙在嘴角边的笑意却瞬间消失,仿佛一朵鲜花刹那间失了水分凋零。
竟然是梁辰楠的短讯,他问,小年你真的不帮我吗,不怕后悔莫及?
脸色凝重而沉了下来,盛年本已不假思索地输入了“我绝不可能帮你”这几个字,但最后“后悔莫及”那四个字却又叫她顿了下来,手指竟微微有些颤抖。
一一删除之前打的那几个字,她深吸一口气,双唇紧抿,认认真真地重新输入:让他失望,是我最后悔莫及的事。
程家言没有再发短讯过来,又是一阵静默的等待之后,等来的还是梁辰楠的回复。
只是在触目到手机屏幕上那句话时,盛年惊骇地手一颤抖,手机就这么骨碌碌地竟滚下了床,狠狠摔在了地上。
张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盘旋的全是刚刚梁辰楠发来的那句话,惊得她一身冷汗,也骇得她无法闭眼。似乎有人在她耳畔拼命地吹擂敲鼓,鼓声震天到让她浑身发麻冰凉,心也跳得快没了章法。
就这么浑浑噩噩直到最后迷糊地睡过去,盛年眼前却还看到梁辰楠的那条短信。
他说:那么你注定要让他失望。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靠近中午了,盛年迷迷糊糊地向枕边摸去,却怎么都摸不到自己的手机,这才想起昨晚手机似乎掉到地上去了。于是下一秒,昨晚发生的事情也立刻记忆回笼。
惶惶茫然地坐起身,盛年愣了两秒后连忙翻下床,手机屏幕有些裂开了,但依旧亮着。
握紧手机,蜷坐在床脚边,将头深埋进双臂之间,盛年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一种感觉,一种梁辰楠的话并非随便说说的感觉。而如果她的感觉没有错,那她和程家言之间才刚刚出土的幼芽究竟是会继续茁壮还是……
深深的后怕席卷了盛年,甚至连单姗的靠近都没有发觉。
“年年?年年你坐在这里干嘛?”单姗讶然,轻轻推了推她,却更加惊讶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满眼疲倦地抬起头,盛年干涩地笑笑:“手机昨晚不小心摔地上了。”
正说着,忽然屏幕又闪动起来,赫然是一个“梁”字。
眼睑低垂,盛年按下通话键,没有出声,只是听着对方开口道:“小年,收到了我昨晚发的短信没?”
没有听到盛年说话,梁辰楠却轻笑了:“看来是收到了。如果你觉得我不是说说而已,那就现在下楼,我还在f大的操场等你。”
恨恨挂断电话,盛年没有一秒犹豫地穿好衣服,甚至没有同单姗解释一句话,就直直地向宿舍门走去。
单姗在后头怎么喊她都没有回头,干脆利落地开门,迈步。
待盛年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道上显得不再清晰,单姗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
“程家言,我是单姗。年年……似乎有点不太对劲,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