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命运》拿开之后,纸上却没了图画,只有四行文字:
手·欺骗。
手·嫉妒。
手·时间。
手·自然。
我找遍了手中所有的打印纸,再没有最后四只手的草图,同时也没有对这四只手的说明文字。手的十种语言。十种,为什么只有六种?最后四只手的草图他画了吗?或许他画了,可是不知道他放在何处。我抬头看一眼宽大的画室,目光最后落在了我刚才看过的那个用来存放画作的柜子,剩余的那四幅草图在哪里呢?手的十种语言,应该就是一个人的手,放在茶杯上的十种不同的姿势,谁的手呢?十种,这与柜子里被盗的那十幅油画,有着直接的关系吗?在那被盗的十幅油画上,画的就是手的十种姿态吗?
“方支队”。
听到声音我转过身,看到小范站在东北角那间卧室的门口,朝我招手。我知道他勘察到了有用的线索。我就把那叠打印纸,放回到小桌上调色板的下面,朝小范走过去。我随着小范走进黄秋雨的卧室,小范递给我一本打开的黑皮活页夹,我看到在活页纸上写着一行字:
3月3日(乙酉年正月二十二)星期三
显然这是一天还没有来得及写的日记,从字迹上看,这是黄秋雨留下的。3月2日?我看了小范一眼说,前面的呢?
不知被谁撕走了。你看……小范指着活页夹里残留的纸末说,前面的被人撕走了。还有这……小范说着又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深蓝色的文件夹递给我说,从枕头下发现的。
我接过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打开,在文件夹的第一页宣纸上,看到了与刚才我在那些草图上看到的相同的字迹,这是黄秋雨的手稿。这些手稿全都写在随时撕开的宣纸上,一共八张。在手稿的末尾,我没有看到书写日期。翻过黄秋雨的手稿,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字迹。不知是谁写给黄秋雨的一封书信。
秋雨:
昨晚你是如何入睡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那个叫米慧的女孩子已经伤了她心中敬慕的老师,那个叫米慧的女孩子,写信的人叫米慧?还知道那个霸道的小女孩并不想道歉,且永远不可能去道歉!
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可以由他人代劳的,你可以替人还债,也可以代人受过,但爱情却是无法替代的。当心的灵犀一旦被点破,那情的花朵便为意中人独自开放,别的人就很难再闻到那爱的芳香。爱情是至情至性、至刚至柔的,爱常常是不设后路的,但爱又是极为脆弱的,它要求爱的双方要倾心相许,别无杂念。你知道吗?对爱情最大的威胁不是来自外界的压力和诋毁,而是来自情人们内心的嫌隙。一点三心二意,一丝粗疏,甚至一个小小的误会,都可能像一孔看不见的蚁穴,使他们精心修筑的爱情的堤坝毁于一旦。
秋雨,我还小,对爱的理解远不如你。但我懂得“天不老,情难绝。”我的老师,我的亲亲爱爱,我永生永世的亲哥哥,对你的爱与恨已经织成了一张无形的网,任我如何也挣它不开!我的老师,我的亲亲爱爱,我永生永世的亲哥哥……关系不一般,情人?
回忆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我真想骂你个痛快淋漓!黄秋雨,好你小子,你是谁?我倒了十八辈子霉才碰到你!我为什么要碰到你?我本来生活得快快乐乐无忧无虑,我有人爱有人疼,我有人爱有人疼?什么意思?我为什么如此倒霉地要遇见你!我真想给你两记响亮的耳光,你拥有一个妻子还不够,还要拥有霸气的公主,你拥有了公主还不够,为什么又冒出来一个“我喜欢有男子汉气味的人”的女子?你真是一个混蛋!你可以冷落嫂夫人,也可以不给那个拥有你画室钥匙的女人开门,画室的钥匙?这个拥有你画室钥匙的女人是谁?更可以不重视那位在你稿纸上“疯狂”地写着爱你爱你的痴女人,但你怎么胆敢慢待本小姐?那个拥有画室钥匙的女人和在纸上“疯狂”地写着爱你的女人是一个人吗?不是,这说得很清楚,你可以冷落嫂夫人,一个;也可以不给那个拥有你画室钥匙的女人开门,两个;更可以不重视那位在你稿纸上“疯狂”地写着爱你爱你的痴女人,三个;三个女人,加上这个给黄秋雨写信的女孩,一共四个。问题复杂了,而上面提到的那三个女人,至少有两个有这间画室的钥匙,一个是黄秋雨的妻子金婉,一个是那个拥有画室钥匙的女人。还有,这个名叫米慧的女孩,她是在哪儿写的这封信?就在这间画室?她在画室里写的这封信,那她也可能有这画室的钥匙。你不知道她曾经死过一次了吗?你还想让她再死一次吗?那你就让她去死好了,可你为什么还要来拥抱她,来亲吻她,来融化她?谁让你……你个笨蛋,你个该千刀万剐的黄秋雨,为什么删去?难道你真想让我再死一次吗?你这个把米慧的生活撕得七零八落的魔鬼,我真想,真想,真想……吻你,吻你,吻你!哥哥,我想要,哥哥,拥抱我吧……
哥哥,你的爱已经使我刻骨,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不管你为了艺术还是为了别的,我的身体就是你的,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你的,我是你画板上的色彩,我是你画布上的笔触,我是你眼睛里盛开的花朵,哥哥,快用你的画笔来描绘我像秋水一样深邃的目光吧,哥哥……我想要,哥哥,我怎么能容忍你像对我一样去对待别的女人呢,我不让,我不想让甜蜜的、伤心的、欢乐的、悲哀的……我们以前的种种化成梦,无论那梦是美丽的还是心酸的。
哥哥,“一花一木耐温存,留待他年说梦痕。”前年的花木已经化成次年的春泥,前年的人事已变成人间的风尘。风尘中,只留下旅途中的你和我,哥哥,快捡拾起夕阳下飘落的盛年朝花,来装点我们的风雨人生吧……
哥哥,有凄风冷雨入我袖,你闻到了雪花的香味了吗?我仿佛听到了亿万年前那场为我们而下的雪已经开始絮语,开始着裳了……
此祝
春梦别太久!
你的米慧,深夜
这封信和黄秋雨的手稿一样,也没有具体的日期。我随手翻看着这封书信下面的那叠不规则的稿纸,全是这个爱得一塌糊涂、名叫米慧的女孩写给黄秋雨的信。这些信,有的写在32开的稿纸上,有的写在64开的稿纸上,还有几封是写在白色a4打印纸上。这些书信的书写工具也不相同,有的信是用黑色的圆珠笔写的,有的是用钢笔写的,还有两封是铅笔写的。不过这些书信都被编了号,我刚刚看过的那封书信,是米慧给黄秋雨的第四封。看来这个米慧是个关键人物。找到她,就有可能找到另外两个女人的线索。可是,这个名叫米慧的女孩是干什么的?这些书信又是什么时候写的呢?
我合住手上深蓝色的文件夹,看了一眼黄秋雨的卧室,在这间卧室里,除去那张一米五宽的大床,最显眼的家具,就是靠西边的墙壁,摆放着的两个约有一米宽的书柜,在这两个书柜里,一个存放的是光碟,而另外一个存放的是不同规格的期刊。我看一眼身边的小范说,要尽快找到这个米慧。
看信的内容,她很有可能是黄秋雨的学生。
那就去锦城师院,明天你从那儿开始,一定要找到她。还有,注意一下黄秋雨的通讯录,或者名片夹。
由于时间,我们结束了今天对黄秋雨画室的勘察,在来到颍河管理处宾馆我临时居住的406客房后,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那个深蓝色的文件夹。我知道,在这个文件夹里,在那些写在不同质地的稿纸或宣纸上的文字里,肯定隐藏着一些和黄秋雨命案有关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