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道：“当然，我知道你会来，所以便一直等你，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不是印花盟有叛徒，而是你身在网中，这是一张黏住了无数人的网，你我都在里面，只是我看到了全部，你却没有。”

李道一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静待下文。

水月重新站到他的身前，双眼凝视着他的眼眸，缓缓说道：“你是李道一，是大岐人士，来到凤珠王朝后，却摇身一变成了逍遥王，只是屁股下的王位还没有坐热乎，便被刺杀‘身死’，接着又辗转来了这万妖城，入了印花盟，将这个连三流实力都算不上的印花盟变成了如今的城南霸主，不得不说，你很厉害，虽然有阳朝谷的人帮你，但依旧不能抹杀你的功劳，若谁因此而小瞧了你，必然要吃大亏，而我从来没有。”

李道一听着她的话语，惊出一声的冷汗。

这种感觉，是迄今为止第一次，令他感到恐惧和彷徨。

他原以为一切都隐秘至极，却没想到早已被人看穿，一直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行事，万一………

他没敢去想，那种万一仿佛深渊，逐步接近你，吞噬你，让你终生身处黑暗，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水月见状，没有因此停下，“其实这些事情是你来到万妖城声名鹊起的时候我才知晓，你倒也用不着害怕。你该害怕的，是那个帝位上的男人，更是那个在你背后的人，在你来到凤珠王朝的时候，不管你是真的世子还是假的世子，这根本不重要，一点也不。让你坐上逍遥王位，并趁机杀了你，更不是因为要断绝逍遥王一脉，这点，赵宥骗过了无数人。”

李道一皱起眉头，因为连他都对这点深信不疑，现在听水月所说，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而对于水月话，李道一虽存有疑惑，但他觉得到了这个地步，水月好像也没必要骗他。

水月伸手将他身上的一片树叶拿起，手指一动，树叶瞬间化为齑粉，“赵宥要借你的手，来找到你背后的人，只可惜他失败了，现在看起来是这样。他没有找到，那人藏得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手段也比他厉害的多，不然你就不会出现在这。多年以前我就让他提防这人，他虽然也做了，可惜做的不够彻底，其中大半都因为他是太子，然后是皇帝，他刚愎自用，这点或许连他都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也改不了，我这个做姐姐，自然极为了解这弟弟。”

“也正因为这样，他错失了最好的一次机会，所以他得吃下自己种的这个苦果，我帮不了他什么，他也不会想要我的帮忙。可即便他输了，我也不会伤心，谁让我以前喜欢打败他的那个男子呢。”

李道一目光一凝，出声问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水月道：“这点你应该比我清楚。”

“无名老者？”李道一嘀咕了一声，他私底下就是这么称呼。

只是没想到他这声低语，被水月给捕捉到了。

她道：“无名老者？还真是有趣的称呼，看来他不但没告诉你名字和身份，就连容貌都变了，小心到这等地步，也难怪赵宥找不到他。”

李道一沉吟片刻，语速很慢的说道：“所以这是赵宥和这个人布下的局，而我们都是棋子？”

水月轻点头，纠正道：“你们是棋子，而我不是，我是观棋人，而且观棋不语真君子，没想到我这个女子，也能做一回君子，这种感觉还不错。”

李道一道：“他到底是谁？”

水月闻言，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她原以为到了现在，她能很轻松的说出这个人的名字，可事到临头，她才发现很难，仿佛喉咙里卡了鱼刺。

最终，她低声道：“唐渊。”

李道一瞳孔一缩，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在大岐的时候他就知晓，来到凤珠王朝，就更是极为明白。

唐渊乃是唐典的父亲，上一任凤珠逍遥王。

可世人皆知，这位逍遥王得罪了寒萧谷，子女尽数死绝，自己也忧愤成疾，最终身死，但现在听水月这么说，唐渊居然没死，反而还好好的活着，成了阳朝谷的无名老者。

李道一好半响没能回过神来。

水月将这名字说出口后，只觉轻松了许多，接着道：“万妖城气运极盛，他让你来这万妖城，我猜应该是灭掉歌勾山、泰天宫和心华殿，好让你一家独大，这样吞下气运之后，他就能坐稳帝位，成为凤珠王朝的新帝，要是还有凤珠王朝的话。”

李道一并不知道气运，但前面的确实是被水月言中。

水月道：“李道一，这世间就是一处烂泥潭，任何人都会陷在里面，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也无可奈何，你逃不掉的。有的人只是被泥巴污了外表，但心灵却还一尘不染，而有的外表光鲜亮丽，可那颗心，早已掉落泥潭中，和泥巴混在一起，你根本就无法分清。你觉得，你是那种人？”

说到这，水月却又摆摆手，“算了，现在的你，还并不知晓，因为他们在进这泥潭之前，都说了豪言壮语，可却都变成泥人，里外皆是，最终化为泥巴，等外人进来，便又再度附上去，将这些人变得和他们一样，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李道一道：“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

水月道：“因为有些话憋在心里已经很久，总要找个人一吐为快，所以你不必因此感谢我，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着，她的手搭在李道一的肩膀上，“想你这样的人，若是不能属于我，我就一定不会让你变成别人的，不过这个日子会很长，因为现在的我，杀不了你。”

李道一道：“你刚才要是动手，我便已经死了。”

水月道：“可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却不是我，只是一道残影罢了，说完了想说的话，也就该散去。李道一，唐渊夺下帝位，你印花盟将彻底在万妖城站稳脚跟，就连心华殿也不会招惹你们，但我知道，你不会在万妖城呆的太久，想你这样的人，心在天下，而不只在一城，所以我们终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届时，你可要装作不认识我，并狠下心来杀我，若不这样，我可也狠不下心来杀你。”

水月缓缓往后退去，笑道：“李道一，外界人都说你不会输，你是不败的，可现在看来，你输了，你和唐渊都输了，还是输在我的手里，所以这泰天宫我便送给你了，虽然只剩下个空壳子。不过为了表示歉意，临走前告诉你一件事，心华殿早已臣服在唐渊脚下，这位逍遥王的手段，可厉害着呢，你呀，不是他的对手。”

话音落地，一阵风来，水月的身段扭曲后破碎，消散在天地之间，唯有那帷幔在随风而动，似是送别主人。

李道一默默地看着，收起裂渊，遥遥弯腰抱拳，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