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如一个人在想一件事,想不通,便吃不好睡不好,心中有了一个结,随即就成了人们眼中的疯子。
李道一要想的,就是如何打开这个结。
浑浑噩噩中,他仿佛置身于迷雾,伸手拨动,却挥不散。
行前缓步走去,但没有尽头,令人心生绝望。
他想大叫,没声,静悄悄一片。
他双手抱住头,头发散开,状如疯魔。
整个人随即跌倒在地,如受伤的幼兽,痛苦万分。
卫殇冷眼看着,这种事情,旁人是帮不了什么的,能做的,只是袖手旁观。
李道一呲牙咧嘴,眉头皱在了一起,眼睛赤红。
一本书悄悄从他怀中滑落下来,砰的一声,落到了地面。
便是这一声,令李道一骤然静止不动。
书虽掉在丹室里,但在他的心神中,也出现了一本书。
看到书的一刹那,李道一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喊声。
“哥!”
李纤月的音容笑貌浮现心头,仿佛就在不远处,吃着糖葫芦,正朝他微笑。
李道一笑了,笑的眼泪横流。
老徐说过,李纤月命运多舛,往后有一难,乃生死大关,过去了,便得活,过不去,便死。
而世人说,修行可换命运。
所以自那一天起,他开始了修行。
炼气三重,他问老徐够不够,老徐没搭话,但他懂。
炼气六重,再问,老徐依旧没说。
之后,他就不再问了。
书山写着,炼气不过是修行一途的开始。
所以他知道,一个小小炼气,是改不了命运的。
那就变得更强,只有更强,才能替李纤月挡下那生死劫难。
他是李纤月的兄长,单凭这身份,便够了。
这一点,他深藏于心底,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忘却,到了现在,只知修行。
为何而修,却已经不知。
若非卫殇点破,他或许还会这样一直下去。
便成了书上说的,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人活一世,不单为自己而活,也为别人而活。
而这为别人而活,指的只是自己在乎的人,这一点不丢人,一点都不。
李道一仰面躺在地上,双手展开,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大汗淋漓。
这一刻的他,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舒服。
也是在这一刻,造化心莲,悄无声息的多出了四片花瓣。
李道一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那妮子自从去了书院后,就再无音讯传来,听白貂说起,是和荀明游学去了,却也不知回个信。
而自己眼下仇家遍地,写信一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免得被仇家顺藤摸瓜给找到。
想来有荀明在,出不了什么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刚才心魔如洪水猛兽,差点就真的要葬身兽口。
对李道一来说,是劫后余生,便更倍加珍惜自己这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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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李道一直起身子,将掉落地面的书本拿在手中,嘴角挂在一抹笑意。
其中这书里并没有什么长篇大论,有的,只是一页一页的画像。
画上人物,自然就是李府的秋雨、老徐、王树根,还有李道一。
由李纤月亲手所画。
其实画的都不怎么样,但当时这妮子不过才八九岁年纪,也不能指望她画的如何。
李道一一直将其带在身边,闲暇时,便拿出来翻一翻。
只是自从到了长陵城后,事情越来越多,便没想着这一茬。
也幸好有这本书,才将他来了回来,不然铁定走火入魔。
为了避免丢手,这一次就放在么须弥戒中。
不过出意外的,今后厮杀少不了,稍有不慎,可能就要被毁坏。
而这东西,是唯一的,不可能再有第二本,自然应当倍加珍惜。
从地上站起,他看向一旁的卫殇,抱拳弯腰道:“多谢!”
这一谢,他是诚心实意。
谢卫殇的话语,谢卫殇的袖手旁观,更谢卫殇的不杀之恩。
李道一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这些事情,他清醒过来后,其实都明白。
卫殇之前为了十万两银子而杀他,但这一次,可是二十万两,外加功法武技,卫殇却没有动手。
卫殇摆摆手道:“别忙着谢,我这人不喜欢乘人之危,离开墓中后,该杀还是得杀,到时你也别留手。”
李道一置之一笑。
卫殇道:“你这可算是因祸得福了,我也就瞎问,没想到你还真陷进去,你要是死了,我肯定要拿你人头去领赏,所以说,你我之间,还是有仇。”
李道一没接话,而是问道:“那你有为什么修行?”
卫殇直接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求飞升,做一个逍遥快活的仙人。”
李道一道:“不做神仙,也能逍遥快活。”
卫殇道:“那只是你,或者说是你们,我和你们可不一样。你应该是出生富贵,衣食无忧,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村童,爹娘死在了洪水中,姐姐哥哥死在了山匪手里,就剩我一个,吃了上顿没下顿,整日担惊受怕,要防人,防兽,防妖,哪来的什么逍遥快活。”
说起这些事,卫殇脸上没有任何悲伤,就好像再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道:“要想不被人欺负,讲道理没用,就得用拳头,所以我活到了今天。之后学会了用刀,那杀起来,可要比用剑爽多了,挺符合我的性子,听说这灵涯洞天传承无数,便想着进来碰碰运气,要是遇到一位刀道宗师,以后敢欺负我的人,就要少很多,没想到传承没找到,反而跑到这墓中来,简直是倒霉到家了。”
李道一道:“这应该是一座帝王墓,得到帝王传承,可要比刀道宗师划算。”
卫殇道:“你以为我没想过,但也只是想想,屁用没有。主墓的门你也看到了,近在咫尺,伸手一推,传承唾手可得,够他娘的轻松吧。那血灵,一千年,整整一千年都没有打开,我看啊,还是刀道宗师的传承更好些,起码比这帝王墓好。”
李道一道:“那血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卫殇道:“这点我岂会不知,不过主墓的门没有被打开,这是事实,我也不管它在这多久,反正啊,都没用。我两个现在困在这里,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惦念帝王传承,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李道一笑道:“办法当然有。”
卫殇道:“什么办法?”
李道一道:“把门打开。”
卫殇道:“你脑子是不是和你这剑鞘一样生锈了,躲都来不及,你还敢打开,是不是刚才弄糊涂了,你还是别说话,自个去旁边静一静。”
卫殇都不知说些什么好,他现在巴不得石门牢不可破,哪有主动打开的道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那血灵的声音。
“乖乖出来,大爷让你们死个痛快,若被大爷打开门进去,定让你们生不如死。”
卫殇怒道:“滚你娘的蛋,有种你进来杀老子哈,老子要是眨眼,老子就是你祖宗。”
“小杂毛,大爷心善放你一马,你还得瑟起来了。”
“你心善,老子就是活佛在世。老子就站在这,等着你进来。”
“有种,不过当初进来的人,比你有骨气的多了,起码敢和大爷干一架,哪像你这小杂毛,你就是属王八的。”
“嘿,你还别用激将法,老子不吃这套。”
“不出半个时辰,大爷我进来吸干你的血。”
说完,就在无半点声音传出,而砸门的动静,则是越来越大。
卫殇则看向李道一,“你说这门该不会真被砸开吧?”
李道一道:“刚才不是挺威风。”
卫殇道:“输人不输阵,你懂个什么。”
李道一道:“它没有激怒你,你倒是激怒了他。”
卫殇嘿嘿一笑,将刀拿在手中。“我倒也不是怕了它,人死鸟朝天,谁怂谁没蛋。走到今天,要是前怕狼后怕虎,早就死了,只是该有的敬畏还是得有。当然,对那血灵肯定没有,它要是真进来,拼死一战就是,老子的刀,还真没杀过这玩意。”
李道一道:“放心,不会让你死。”
卫殇道:“现在就别吹牛了,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要,现在吹什么吹。对了,那沈家小姐长的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娶?嫁妆有多少?到时喝喜酒,可别忘了我。”
李道一笑而不语。
卫殇尴尬的搓了搓手,“喜酒喝了,再杀你。”
两人至此,仇怨消散,再不是打生打死的境地。
听着门外的动静,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卫殇也收敛笑意,恢复成之前漠然的刀客模样。
李道一看了眼剑鞘,血灵好像很惧怕这东西。
只需杀了血灵,兵俑便不足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