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套上了这样的头盔已经剥夺了他的视野,弥斯依然选择了主动闭上了眼睛,将注意力完全交付予其他感官——
这正是被风暴骑士团前代的圣骑士们称之为“犬戮”并流传至今的古老剑术修习仪式。
——如果能借助古代圣骑士的智慧,使用古代圣骑士的战法,或许就能找到战胜奇拉的方法!这就是弥斯的想法。
“开始吧。”弥斯说。
“一!”
循着农家小子的指挥,第一位扈从放开了紧紧连接在锁链上的薄铜吊炉——铁链的另外一端正固定在天花板下的木梁上。吊炉里满是充分燃烧着的木炭,已经备燃了很长时间了,甚至于吊炉的外壁都散发着滚烫的热量,并且微微泛红。
借着自身的重量开始加速,被从手中释放的铜炉如同流星般携带起炽热的火星,划着日轮般的明亮弧线,在弥斯的黑暗世界中朝他默不作声地砸过去。
但在前代圣骑士们的眼中,这并非真正的黑暗——
熊熊燃烧的热量,便是点亮他视野的光芒!
撤步!转身!
下劈!收势!
花火四溅!明光绚烂!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铜炉已经被斩落在他的脚边,并着散落满地的炭火。
“二!三!”稍加停顿,农家小子的手指再度向另两位帮手发起命令。并非同时,而是连续的两颗炽红色流星,便依序划破冰冷的空气,朝弥斯的方向坠落下去!
准确无误的步伐跨过那已经落在地上的炭火,上步横切,砍落第一个吊炉;旋尔返身格挡,用剑面挡翻第二个吊炉的同时低头避过飞溅如雨的炭块。微微震颤的剑身令他的虎口微酥,身上的汗毛也一根根地竖起来了!
“四!五!六!”
单单感知热还远远不够,还必须要感知到空气的流动!由热和运动掀起的气流轻微地将吊炉的动向反映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为他竖起的汗毛所洞察——这便是所谓的“势”!
顺势而行,掠过气流的锋尖,如同狂风中的落叶,风来而动,风静而止。
伴着三声清脆的鸣响,剑过之处映出炙热的红光;炭火在平直的剑刃上滚落,阴冷的地穴间迸发出刺眼的火花。他的铁靴边上,也撒下了愈多的红烬,苟延残喘地显示着即将褪去的光和热。
“七!八!九!十!”
有人说,最杰出的剑士同时也是最杰出的舞者。灵动而坚实的步伐,优美而矫捷的身姿,以及闪烁翻飞、沐浴在火光之中的长剑——这正是以人体之美展现着勇气的赞歌。
“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
滚烫的炭沫密集地飞溅开来,即便是弥斯也已经没办法完全躲过从这么多方向喷洒出来的星火。飞烬零星地洒落在他为了感知气温和风流而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多疼自不必说;但弥斯绝不能因为这样就乱了步伐和节奏,只是一个疏忽,“势”便会离他而去,训练就会即刻结束——当然是以并不圆满的方式。
农家小子点了点头,又伸手示意一位帮手随机打开三道牢门上的其中两处小窗——额外的气孔将扰乱室内本来稳定的空气环境,带来额外的风流干扰,使弥斯更难以感知到运动中的铜炉。
“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一!”
遵照手势指挥,六个吊炉被两两分为三组,在每一个时间同时从两个方向发起进攻,组与组之间留给弥斯的时间间隙亦紧凑得过分。
“喝啊!!——”
弥斯当然知道,泽文老师向来不喜欢他在战斗的时候大呼小叫,但莫大的压力使他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在处理第三组的时候,他没能赶得及解决从右侧甩过来的吊炉;尽管作出了闪避动作,吊炉的轨迹还是擦过了他裸露的上臂处,微微偏转了出去。
伴着他的怒吼,回身挑斩,烧得如灯火般通红的铜炉也断了链,飞出去老远,打落在墙角。
他皱着眉头,皮肤上剧烈的烧灼感疼得他直龇牙。
“剩下的,都放吧。”
所有帮手们正等着农家小子作出这最后的指示。同一时间,剩下的七个铜炉从七个方向朝弥斯熊熊袭来。
弥斯静静地负剑于肩,一动不动,努力地从黑暗中捕捉那一丝丝动静。如果不能全神贯注到极致,那么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通过这最后一波。
时机,就在那一个时机!
就在……
……现在!
就这个刹那,弥斯的后颈感到的微弱的热流。他的身体随之而动,用背负在肩上的剑身弹挡起从身后落过来的那一个吊炉,使它脱离其他吊炉的节奏,随即后退半步,挥剑朝地势的最低点砍去!
如果是同时从所有方向落过来的吊炉,那么按照地牢的正七边形结构,它们必然会在大约最低点的位置相会——这就是发起攻击的最好时间!如果迟了一步,那么那些吊炉便会相互碰撞,接下来的轨迹便难以预测了。
时机,究竟……抓住了吗?
他看不见,只能感觉。
凭自己手中长剑的感觉。
而他的长剑,遭遇了阻力!
“好样的!”看见这一幕,农家小子甚至忍不住喊了出来——
弥斯的奋力一击,只一击,同时将六个铜炉斩翻在地!
“别急着喝彩!”
回答的当儿,弥斯已然侧步返身,面对从他身后二度袭来的最后一个吊炉。弹开它只是为了让它晚一些与它的同伴汇合,尽管到了这个时候,它已经没有同伴了。
单手持剑,弥斯利落地将其横截作两截,旋即回身,收势守胜。
明亮的火光渐熄,但留下空荡荡、黑黢黢的铁链兀自摆动。
“哎痛痛痛!”
完成了训练,但弥斯并没有半点得意的意思,只是找了个没有炭火的空地上坐下,龇着牙,小心翼翼地摸着自己被烫伤的皮肤抱怨着,“看在主的份上,这见鬼的训练方法简直是要命!”
“在二十八个吊炉的面前,你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农家小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二十八条仍在摇晃着的铁链,不吝赞许地点了点头。其他帮手也向弥斯投来了钦佩的目光,换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做不到这一点。
但弥斯的注意力仍然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他轻轻地碰了碰有些浮肿的上臂,立刻皱起了眉,“看样子起泡了……”
“亏你还能坚持下来。”
“看在主的份上,要是坚持不下来现在就更惨了。我就该穿一整套兰泽式板甲!”
“……那样的话你要怎么感觉风和热?”农家小子摇了摇头,又问道,“感觉怎么样?”
“疼。”
“我是指训练效果。”
“完全没有。”
“一点用都没有?不应该啊,这可是从风暴崖建立的初期就留下来的最著名的古流训练法啊。”
“或许继续练下去能稍微提高我的听劲?”弥斯挠了挠头,“这么练下去我能不能打赢奇拉不知道,但比赛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换层皮了。”
“得了,你又不是蛇。”农家小子又陷入了思考,“……要不,再试试那个?”
“又是那个啊……”弥斯露出满脸的不情愿。
“说起古流训练,除了这个就是那个了吧?”
扶着额苦苦思索了一阵,弥斯终于还是作出了痛苦而无奈的抉择。剑术比赛的日期近了,而他却仍旧束手无策。
“唉,只能这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