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就是他的一个心结,他也是气很了身体才垮得这样快。”姑姑也摇了摇头,“静真是的,家里最小的宝贝,非要嫁到那么远,嫁的人光会耍嘴皮子,看着吧,有她哭的时候!”
“何止静,她小叔也是的,自己遵了祖训姓林,好好的又把孩子改做姓胡,你说说,老爷子那样传统的一个人,又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跟他姓的你大哥,偏就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只有姓林的两个孙女,他不生气才怪!”
“这又是大姐你多心了,男孩女孩都一样的,孙女他也爱呀。我和静虽是女孩,小时候在家他还偏宠些呢。”
“真不是我多心,当初我怀林川的时候,他就放话叫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意思要是个女娃就流了,留个空子生男娃。我不干!男孩女孩都是我身上的肉,管他在村里有没有人脉关系呢,管他有没有卖脸打点呢!我做那检查干什么!我就不去!我们跟他吵了半天才没去的。这不生了个女娃他又撺掇我们再瞒着国家超生个男孩。我疯了哇!哪能养得起呢!”
姑姑被妈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禁咋舌道,“没想到大还有这些心思,难怪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妈做的八宝粥好吃极了,我和妹妹饱饱的吃了两碗,拍着肚皮在旁边玩儿。
妈笑着跟川儿说,你幸亏投胎到我肚子里,那个时候农村二胎女儿的哪能有活路呢,生下来也是送人,别说在这儿吃粥了。姑姑说何止那个时候,现在很多也是的。
妈又问我想要弟弟还是妹妹,我说只要川儿就可以了,川儿开心的把她的橡皮送我半块。
爷爷天天问稻酒,终于有一日爸跟他说稻酒可以了,晚上温了一壶问他喝不喝,他又说自己不喝了。
爷爷的话变少了,他天天躺在床上哼哼,每呼吸一声喉咙里就传出呼呼啦啦的声响。他说自己喘不上来气,爸就把他扶起来坐在床上,过一段时间就给他翻翻身。
又过了一段时间,爷爷吃得也少了,他身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一张脸黑黢黢的,眼窝深深凹陷下去。他已经没有了自己排便的能力,全靠爸帮他。要撒尿的时候他也没有力气叫了,整个房间都是一股味道,妈来不及帮他洗晒,只能在房间放了火盆,将湿的床单放在边上烤,烤干了再换。来看望爷爷的人在房间待一小会便要出去了。
爷爷说房间有好多人,实在太挤了,挤到他没有办法呼吸。又一直问现在是什么日子了,怎么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呢?有的时候他像母鸡一样在床上扑棱,说有人拿刀砍他,拿炭火烫他。嘴里叫着,“敏啊,好烫啊莫杀我呀”声音沙哑极了。更多的时候,他呼呼哧哧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瞪着两个大眼睛盯着窗户。
妈叫我尽量少去爷爷的房间,说听多了这些胡话容易做噩梦的,叫我拿一把剪刀过来,她要给爷爷剪剪手指甲。
妈带我轻手轻脚走进房门,叫了爷爷一声,“爸,我给你剪剪指甲,你乖莫乱动啊”
爷爷的眼睛很浑浊,我早已无法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任何情绪,他还是呼呼哧哧的,似乎艰难的发出了“嗯”的一声。
妈把爷爷的手指一根根分开,细心的将那粗厚的,发黄的长指甲一片片剪下来。
一边剪一边说:“这样长了,是有阵子没给你剪了。剪完再给你修修吧。我的指甲都不用剪的,在田里地里扒来扒去,长长了也自己断了,倒省了这事。爸你年轻的时候也不用剪指甲的吧?”
听了这话,爷爷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流了出来。
“爸,这你有什么好哭的呢?人都有老的时候,我以后都给你剪的。”妈的声音有点哽咽了,“我们都在你边上,儿子媳妇儿都在是不是?儿媳妇儿跟女儿一样的。”
爷爷脸上的泪更多了,我赶紧去拿了纸给他擦,怎么擦也擦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