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女人突然间哑然,面红耳赤的窘态让她蜡黄无光的脸色复杂而黯然,目光慌乱的盯着火光中那张让她惊愕的脸,含混的发问:“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梅月婵并没急着答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这束目光的注视下,房东女人渐渐双唇惨白,像散落在灶塘外熄灭的灰烬。
“警察来了,一定会思考一个问题:那么大的动静,为什么那条小狗一反常态不声不响?那块泡过酒的包子我还留着呢。扔包子的人居心何在?”梅月婵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无情。事到如今,即便她想糊涂下去已经身不由己,她不得不揭开这不堪的事实。
房东女人的脸上显现一种被撕破脸的懊恼,有一种被揭穿老底的惊惧。
“每个家都有自己不同的味道,那个包子出自谁的手,我一看褶子就认识。有些人说过她只吃大米,面食难以入口,偏偏那两个包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有人想出来对质,再好不过。”梅月婵声音不高,却像是落了一层霜。
整个过程房东女人一直紧张的注视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她始终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情,犹疑不定的声音带着颤音。
“你――?”话没出口,已经脸色大变,向后连连退了两步,用手撑着墙,才勉强稳住身子。惊声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和老乞丐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杀人灭口?”梅月婵双目如刀狠狠地盯着她,象要钉进了她的心里。
“我没有杀他。”
房东女人被褶皱覆盖的脸,越发的青灰黯然,嘴唇不由自主的颤粟不止。她没有想到自己认为探囊取物易如反掌的事情,竟然急转直下倒戈相向。她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
“那么是谁下的手?你还有同伙?”
大家都怔在远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梅月婵那天只是简单的说,老乞丐死了,为了能叶落归根,把这瓶子作为酬谢赠与她。但是此刻她们之间的谈话,兆示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我只是为了活命,我没有杀他。”房东女人再次喃喃地重复着,然后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稳住恍惚地心神。
“活命的奢望人人都有,变成了谋害别人的欲念,你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梅月婵冷漠地质问。
房东女人低垂着头踉跄仓促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虚弱地回头低声道:“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完,两眼茫然,一头扎进浓郁的暮色。梅月婵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失落地叹了口气。那个包子根本就没有保存,那么说也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沦为鱼肉被人刀俎。这个贪心阴暗的女人,显然是相信了。
(2)
仅够容身的小屋里,赤脚坐在床边的骆良生,挠了挠脑袋上尚未消肿的包:“六哥,有件事最近传得沸沸扬扬,你知道吗?”
常六仰天躺着,一脸嫌弃,瞥了他一眼:“有话你就直接说,神神叨叨的还不如放肚子里暖着。”
骆良生紧蹙着眉头一脸纳闷:“那个梅月婵把那个老乞丐埋了。你说他们两个有啥关系?”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常六显得毫无兴趣漫不经心:“爱他妈啥关系啥关系。”
“那老乞丐的身世可不是一般的来头,东北那些有头有脸的土匪,摇身一变都手握盒子枪了,我们这小打小闹的永远成不了气候。那天咱在街上的事儿,梅月婵全看见了,我回去想吓唬吓唬她,谁知道她比兔子跑得还快。”说到这儿,他思索了一下,事情万一被抖了出来,对不上号,接着说:“幸亏我追上了她,那娘们还刚烈的很,反倒骂我,被我揍了一顿。”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短促而急切。常六身影一闪“噌”坐了起来,警惕地注视着门板。骆良生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跳到门后:“谁呀?”
房东女人一路都在思索,怎样能让这件事情,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我来告诉你们一桩大买卖,敢不敢做?”
听出是房东女人的声音,骆良生打开了门:“什么买卖?”
“‘紫月瓶’听说过吧?现在在梅月婵手里。那是毒老三的东西,不是她的。”
短短三句话,简明扼要,直中要害。但事情有些太过突然,骆良生和常六面面相窥,显然仍有些难以置信。另外,这其中七弯八绕的定有蹊跷。俩人耐人寻味的目光在她脸上溜了一圈,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房东女人见状,有些沉不住气了,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就实话跟你们说吧,这个秘密指王屠夫告诉我的。”房东女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几次趁老乞丐外出时,悄然前去转悠,想找到有关瓶子的线索,始终一无所获。“阿黄好像记住了我的味道,老远看见我就老叫。那天,我就把包子泡着酒扔给它吃,但是它没醉,我只好走了。我真的没杀他,我一个老女人哪有那么大力气啊。”接下来的话,不是刀架脖子上她是断然不敢说说半个字。那天,她扔完包子为了不引人注意便迅速离开,约摸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又折了回来,那条小狗果然被醉倒躺在门外灶台边,当她一声不响向房子移动时,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让她的心瞬间,跳出嗓子眼,她捂紧自己的嘴巴,象一片影子迅速消失。
那个声音她太熟悉了,王屠夫死时,她正哆哆嗦嗦趴在窗下,如果不是因为上茅厕躲过一劫,她早已经死无全尸。“姓窦的那家人,住在哪儿?”“那棵老银杏树下,往前第三家。他家是老房子。”屋子里简短的对话让房东女人感到万般疑惑,他为什么要打听姓窦的人?村里姓窦的不止一家,为什么王屠夫单单指的是自已家?他为什么要杀王屠夫?王屠夫肯定认识他。那个人走后,她壮着胆子进屋,发现王屠夫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油腻发亮的肉钩戳透了他的肚子,伤口处汩汩冒着血花。她以为王屠夫已死,问来问去也只会一无所获,担心牵连自己,她正打算尽快离开,王屠夫的手痉挛地抽动了一下,勉强在她耳边说出来五个字。房东女人胆战心惊,浑身颤抖,过了片刻,抬起脚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肉钩使劲踩进王屠夫的身体里,这才仓皇逃离。
常六将信将疑的听完她对老乞丐事情的叙述。一双眼睛像钩子一样,死死地盯着她。
“六哥。这女人早晚坏我们的大事。”
房东女一听,连连点头:“她不止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独吞‘紫月瓶’,老乞丐一定告诉过她什么,她现在要搬家,一旦走后把事情都抖给警察,一切就晚了。”思索了一下,又声音低沉的加了一句:“到时候谁也跑不了。”
“你家的房子有很多年了吧?”常六冷不丁问。房东女人点点头,答道:“是父母留的。我上面两个哥哥,都没有活到成年。剩我一个人,就招赘在家。”然后又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说:“我曾经还有个姐姐,可惜她死的早。”
这样的话在常六听起来,虚伪无耻到了极点。那个可恨的女人,但凡稍微有人给她些温暖,哪怕是一丁点的温暖和希望,绝不至于心灰意冷到宁愿丧身雨地。
“你走吧。”常六有些极不耐烦,冷漠的声音短促而生硬。看她站在原处发愣,突然怒不可揭抬脚将她踹倒在地,咬牙切齿,大声呵斥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