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真热啊,槐树、柳树、玉兰树,都蔫头搭脑,被太阳折磨得恹恹不振。知了藏在浓枝密叶里,叫得也不似以前那么卖力了。
朱家几个兄弟,抬着洗干净的门板,门板上躺着朱老六。朱老六穿着破背心大裤衩,脑袋上包着白毛巾,嘴里不住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
他们就这么穿街过巷,不顾所有人的眼光。大黑牛一边走还一边喊:“丧尽天良啊,李飞霸占我们家的祖坟,还欺负上门!他往我家抹粪,气得我爸心脏病发作。”
“打倒恶霸李飞!”
“还我老爸公道!”
所有人见了他们一家,都避之唯恐不及。因为在卖葡萄的事上,受过李飞的恩惠,所以大家都在暗自担心他的安危,更有人飞快跑去告知村主任李大福。
只有少数几个人,包括李灿、李建军在内,远远地看着,等着李飞出丑。
尤其是李建军,上回在派出所装疯卖傻,被李飞联合王二毛骗的他吃屎,这仇可记大了。
好容易从心理阴影中走出来,李建军可以厚着脸皮在村子里四处溜达了——虽然仍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听不得‘屎’这个词儿,但是他至少可以在人群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听一耳朵各家各户的八卦新闻。
现在,看到李飞惹到村里著名的恶霸无赖,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朱老六一家有多恶霸呢?这么说吧,李建军再怎么犟牛,也不敢犟到他家头上。就算欠外面再多的钱,也不敢欠他家的。
朱家人抬着朱老六在前边走,李建军就在后边慢慢地跟。就要看李飞出丑,李飞越难受,李建军就越高兴。
李飞远远看到他们来了,眉头一皱,心里烦躁。这伙人早不来晚不来,偏等他要忙的时候才出现,这不是故意的么?
他收鸡收菜,在这附近几个村都出了名,老朱家不可能不知道。
李飞见状,将手里的抹布狠狠往车厢里一摔,虎步生风冲过去。
张翠芬在家里做活计,听到门外的喧哗,也赶忙出来看,看到这一幕吓一跳。她又看到儿子冲过去,吓得赶忙追上去,对李飞连拉带扯,拽不住。
李飞冲到朱老六等人跟前,可张翠芬只看到儿子背影虎生生的,却没看到他的表情。自始至终,李飞脸上都挂着笑,甚是和蔼可亲啊。
李飞对大黑熊道:“哟,倒立完了,抬着你爹闲溜达?哟,朱大叔这是咋啦?脑残了?中风了?”
他作出一副很同情的表情,听的人心里冒火。
大黑熊吼道:“我呸,你才脑残了呢,你们全家都脑残!”这儿应该没有蛇吧,没蛇他就不怕。
“哟,大黑熊,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啊。”李飞笑嘻嘻道,“我是好心问候你爸啊。”
“那我也好心问你!”大黑熊有样学样。
李飞摇头:“那你就错了,你爸这是残了,我才问候。我妈好好的,哪用得着问?你要问,就是在骂人了啊。”
“你!”大黑熊给他逼得语塞,气得脸通红。
他身边的一个本家弟弟看他吃亏,便道:“李飞你甭翻嘴叼舌的,你就承认了吧,我六叔家大门上的粪是不是你泼的!”
李飞很是惊讶:“啥粪?我不知道啊!”
“行啊你,嘴硬,兄弟们,走!”那人也不跟李飞啰嗦,一挥手,几个人抬着门板直杠杠来到李飞家门口,咚一声把门板放地上。不偏不倚,正堵着李飞家的路。
由于太用力,朱老六被颠得屁股疼,哎哟一声叫:“你们轻点。”
围观者都在笑,张翠芬气得脸色发白,指着朱老六道:“他朱大叔,你这是干嘛?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李飞怕老妈生气伤身,上前拦着:“妈,这事儿你别管。”
“我不管谁管?我们孤儿寡母的,这么多年容易吗?”张翠芬气道,“朱老六你赶紧给我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弟妹,这事儿你别怨我,问你儿子吧!县先刨我家祖坟,又朝我家门口泼粪,你问他是不是他做的!”朱老六慢吞吞地说。
说完,他就侧过身,不再理会任何人。
张翠芬愣了一下,她还不知道李飞刚刚承包了村里的乱葬岗的事,所以听到刨祖坟,很是意外。
老朱家的祖坟在哪,全宇宙都知道。当她听闻之后,脑子一转圈,就想明白了。
张翠芬回头看了一眼儿子,怒问:“小飞,他说的是真的吗?”
“妈,我是你生的,你觉得我是那丧良心的人吗?”李飞两手一摊,无比镇定地说。
张翠芬点头,正要回头再说啥,却见送人过来的朱家人都走了,居然就把朱老六丢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