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眉头微蹙,“陛下的反应当真是迫不及待?”
张饶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陛下不光比我俩着急,还把我俩商量出来的法子都推翻了重新想新法子。”
管亥瞅了他一眼,怕给荀治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没有反驳。
什么他们俩商量出来的法子?分明是这人一直在自说自话。
他耐着性子等着,想着等这家伙说完就告辞离开,结果还没等到他能说话陛下就到了。
荀彧看看两位垂头丧气的将领,这事儿说严重很严重说不严重也能轻轻揭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两位私下里说不该说的话被陛下抓个正着,而是负责别院巡防的为什么是黄巾出身的张饶。
张饶和他的兵?巡防?
郭奉孝你出来,你自己看看这合适吗?
张大帅本人不觉得他负责巡防有什么问题,当贼和防贼没啥区别,当过贼的人才知道怎么能更好的防贼,也能知道万一有贼人打过来最该从哪里防守。
让他来防守很合适,他们贼匪出身的正规军就是这么攻守皆宜。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知道他们不该在外面说不该说的话,治中大人罚他们两个就行,能不能不要牵连底下的弟兄?
张饶期期艾艾认错求情,听的管亥像捏紧拳头和他干架。
一人做事一人当!划重点:一人!
真要按照他说的那样一人做事一人当直接罚他自己不就得了?怎么说着说着又变成罚他们两个了?
非得拉个垫背的是吧?
荀彧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没说要重罚,只是让他们回去好好反省,在不耽误正事的前提下把《春秋》抄三遍,半个月后送来给他检查。
管亥眼睛一亮,“遵命!”
他是正经上过学的人,抄书对他而言不在话下,荀治中一定是听出来了罪魁祸首是张饶才想出来这么个处罚。
《春秋》全文不到两万字,半个月的时间抄三遍对他来说轻轻松松,对张某人而言就不轻松了。
治中大人青天大老爷!就这么罚!
张饶:???
不是?抄书?要不直接打他三十军棍吧!
《春秋》是啥啊?书多厚啊?里面的字好画吗?他半个月抄不完可咋整啊?
治中大人!治中大人咱直接上军棍吧!抄书真的不行啊!惨叫——
张饶反应过来后想申请换个处罚,可惜他慢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管亥捂住嘴拖了出去。
换什么换?就要抄书!
治中大人忙,他们马上回去抄书,不打扰治中大人休息。
荀彧:……
荀彧捏捏眉心,看看外面的天色,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去隔壁寻郭嘉。
书童提着灯走在前面,听到他说去找郭嘉很是诧异,“主君,郭郎就在府上。”
荀彧停下脚步,“何时来的?”
书童回道,“傍晚时分来的,当时主君在忙,可能没有放在心上。”
荀彧接过灯笼,然后又问,“现在还在兄长那里?”
书童点头,“在的。”
荀彧无声叹气,换个方向去他们家兄长的院子。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地面的烛火和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正是纳凉吹风的好时候。
郭嘉想着大晚上的喝个小酒再应景不过,可惜荀家上上下下都对他严防死守,别说酒了连饭菜都不给他吃,说是太晚了再吃东西容易积食。
喝的没有吃的也没有,那就只能干说了。
荀彧找过来的时候,郭嘉已经说到禅位诏书由谁来写。
荀悦朝他招招手,“文若来了。”
“兄长,奉孝。”荀彧放下灯笼入座。
“文若来的正巧,快来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郭嘉把面前的几张纸推过去,人也过去给他解释上面的条条道道是什么意思。
大汉朝廷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他们已经将朝中官员侵吞国库的罪行公之于众,正好趁热打铁把最重要的事情完成。
仲豫兄说伯豫兄再过几日就会回到颍川,同时跟过来的还有个能掐会算的仙长,到时让仙长给他们测算黄道吉日。
听说太史令观天象测吉凶也很准,不知道人在大牢还是在别院,如果在别院的话可以让太史令和伯豫兄带来的仙长一起选日子,俩人选一定能选出最合适的那一天。
荀彧看完上面的流程,感觉这人也需要回去抄《春秋》,张饶管亥三遍他十遍,抄不完不准出门,“天子进京之后一应事宜由奉孝亲自安排,为何负责别院巡防的是张饶将军?”
“因为他嘴上不把门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郭嘉狐疑的抬起头,“我记得天子来颍川那天和你说过,是我忘了还是你忘了?”
荀悦抬眸,“奉孝应该是和我说的。”
三个人:……
郭嘉柔弱倒下,“许是最近……”
荀彧直接打断,“疾医昨日才来过,奉孝身体无碍。”
郭嘉:倒下中断.jpg
头痛、恶心、全身无力都不能再用,郭鬼才只能坐起来好好说话,“都怪最近太忙了,瞧我这脑子,连和谁说过话都给忘了。”
荀彧无奈,“奉孝。”
“不怪奉孝。”荀悦也很无奈,但是还是要把事情说明白,“当然,也不怪我。”
是他们文若太过正人君子,前些天又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说话,这才先斩后奏准备忙过这一阵儿再解释。
荀彧:……
郭嘉:……
许久不见,兄长越发不拘小节。
荀悦毫无语出惊人的自觉,看两个人都停下来才继续说,“原本想着处理完国库之事后能清闲一段时间,没想到变故会来的这么快。”
前些天忙的手忙脚乱,又要安排朝廷又要随时支援京城,一直掌管豫州钱粮的毛玠前去京城,留守颍川的众人都焦头烂额。
之后没两天明光又写信给他们送了个大活儿,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来清查国库亏空,直到把九成京城来的官员都处置了才终于能喘口气儿。
今天是能放松的第一天。
荀悦以为能放松几天,事实证明他想错了。在京城的时候清闲是因为所有和天子相关的官员都变成了闲职,回到颍川后谁闲他都不可能闲。
就像现在,上午才把整理完毕的罪名簿送出去,傍晚郭奉孝就带着新的活儿找过来了。
张饶将军心里有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说的有点早,还没到他们计划中的时间节点。
不过也没什么问题,早点说开有早点说开的好处,不能什么事情都指望到做足完全准备之后再开始,那样会觉得一直都没有做好准备。
郭嘉默默的挪到荀悦身边,然后扬起下巴趾高气昂,“嘉无错,仲豫兄无错,错在文若。”
荀彧被他这狐假虎威的模样气笑了,笑完之后才无视捣乱的郭某人重新斟酌言辞,“兄长知道的,彧并非黑白不分之人。”
“文若心存天下,是天底下最最纯善的君子。”荀悦弯弯眼睛,温声道,“先前之事并非要瞒着文若,一是太忙无暇细说,二是没想好要怎么和文若说。”
郭嘉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就是,此乃文若之过。”
荀悦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郭嘉继续无脑附和,“就是就是,此乃文若之大过。”
“马腾、韩遂请降,前去凉州的人选尚未定下,奉孝想毛遂自荐?”荀彧温温柔柔的看过去,成功让郭嘉闭嘴然后才看向他们家兄长,“ 生逢乱世,生灵涂炭,能救民于水火方为君子。兄长,荀彧已不是当年那个非黑即白的荀彧。”
郭嘉端着点心去窗户边儿赏月,不打扰兄弟俩说悄悄话。
派黄巾出身的张饶看守别院是他的主意,暂时不让文若知道也是他的主意。
他们文若是心怀天下的温良君子,干坏事儿的时候很难不在意他的看法。
局势愈发明朗,朝廷已经完全没有济世安民的能力,甚至还会成为救世济民路上的绊脚石。
此等朝廷已经不值得天下人投入心血,他甚至感觉匡扶汉室就是和济世救民反着来。
就是吧,谋逆篡位这名声实在不好听,就算让天子主动禅位也不行,还是感觉于名声有碍。
连他都这么觉得,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好友肯定也这么觉得。
忠孝仁义没有错,坚守大义的文若更没有错,错的是和天下黎民站到对立面上的朝廷。
如果朝廷当家做主能让这世道恢复正常他们肯定全心全意的匡扶汉室,奈何大汉朝廷实在不争气,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重开日月换新天。
不然能咋?世家大族在中原都活不下去,寻常百姓更活不下去。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之前不说开还行,现在到了必须要挑明的时候……
对不住,他先撤了,这种事情还是留到仲豫兄在的时候说比较好。
就朝廷现在这个鬼样子,再说什么匡扶汉室真的像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