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舒服吗”(2 / 2)

很好。她躲在里面,是不肯见他,还是想逃走,去找薛临?

屋里。

王十六抽掉窗户的插栓,只能推开很小的幅度,莫说她,孩童也钻不过去。这么大的房间,却只向着院里开了这一扇窗,院里又到处都是他的侍卫。他故意如此安排,为了防止她逃走。

失望之后,意外地安静下来,王十六望着外面三五步一个,警惕把守着的侍卫,细细回忆。

元宵那夜,裴恕刚出现不久,李孝忠就带着人马赶来救援,请走了裴恕。薛临趁机带她逃走,那些耍百戏的,踏歌的,全都是薛临事先安排,为了拖住裴恕,不让他追上来。

薛临是打算带她走的,至少在那时候,薛临并不准备抛下她。

那又是为什么,他最后突然那么说?

身后有动静,咔!锁好的门闩从中劈断,门开了,裴恕收刀还鞘,提着热水进来。

王十六下意识地戒备,他压着眉走到近前,按她在椅子上坐下,又在银盆中加水。

低低的水声中,他凤目微垂,衣服没有换,胸前有干涸的血迹,王十六心里突然生出歉疚,转开了脸。

裴恕加够半盆水,拉着她的手,放进盆里。

王十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觉得这情形,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是了,长安城外那个夜,他们的第一次,就始于这样一盆温水,他为她洗手的瞬间。

脸颊上突然发了烫,王十六急急抽回手。

裴恕抬眼,看见她腮边迅速晕染的红,她目光中终于有了别样的情绪,让他呼吸一滞,几乎是与她同时,想起了那个意料之外的夜晚。

那夜,他也是这样拉着她,给她洗手。

心突然软到了极点,湿漉漉的手伸过去,再次拉住她,她躲了一下没能躲开,便也由着他,裴恕捏着她细细的手指,洗着,揉着,一点一点,从手指,到手腕,又向上。

王十六觉得心里也像是沾了水,湿漉漉的,挣脱不开。那夜她并不曾觉察,此时才突然惊讶地发现,也许那时候,他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讨厌她吧?他这样高傲冷淡的人,若是讨厌,又怎么肯给她端水,为她洗手?

脸上一湿,他捧住她的脸,暖热的呼吸拂着,长长叹了一声。

愤懑,不甘,耻辱,嫉妒,无数情绪一起翻涌着,裴恕越握越紧,她嫣然的红唇微微张着,无声邀约,他又怎么能失约?低头,轻轻吻住。

王十六吃了一惊,想要推开,他绵绵吻着,低低的叹息。思绪渐渐凌乱,他在叹息什么?他高高在上,大权在握,他轻而易举就逼得他们走投无路,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能得到,需要叹气?

裴恕用舌,撬开她的牙关。手上的水沾在她衣上,湿湿的又染在他身上,那夜的回忆迅速席卷,她摇荡的长发,蒙着白纱小衣的脸,她抱着他的腰,哭泣着叫哥哥,一遍一遍,求他别走。

她那时候,叫的是薛临。爱意瞬间冷却,裴恕用力推开她。

王十六猝不及防,碰到水盆,嚯啦一声,洒了一地水。

裴恕起身,耻辱成百倍的上涨。原来就连他们最开始那夜,也是这样不堪的真

相!勾了唇,向她慢慢俯低身体:“舒服吗,我做的,比起薛临如何?阿潮。”

王十六连耳带腮涨到通红,本能地想逃,想躲,又在最后激怒着与他正面对抗:“滚!”

裴恕看见她眼角迅速涌上的泪,她不肯哭,紧紧抿着唇,让他心疼,更让他愠怒。这样不肯放过她,一次次刺伤,却也是不肯放过自己,让自己更伤,可他怎么能忍?哪个男人能忍?甚至她直到现在,还丝毫不曾有悔意,这样恶狠狠地瞪着他,恨他拆散了她和薛临。

“滚,”王十六转过脸,羞耻久久不能平复,又渐渐明白他是有意折辱,她怎么能让他遂心?“滚出去!”

让他滚,好让她独自想着薛临吗。裴恕轻笑一声,拿起布巾沾湿,拧干,握住她的脸,轻轻擦拭。

她挣扎着不肯让他碰,可又怎么抵挡住他?裴恕牢牢扣住她的后颈,迫使她扬起脸,一点一点,给她擦干净。

这些天她跟着薛临东躲西藏,弄得多么狼狈,鬓角都沾着草叶。

头发也乱得很,胡乱挽着发髻,插一支素银扁簪。

薛临那个废物,怎么能够让她,沦落到这个地步。

拆开发髻,细细替她梳好及腰的长发,妆奁里有篦子,拿起来细细替她篦干净头发里的草叶,女人的发髻他不会梳,便挽了个男子的发髻,以簪子束住,又取了自己的发冠给她戴上。

王十六从水盆里看见自己的发髻,怪模怪样,可恨,又可笑。他没再挑衅,梳好头发放下梳子,走去外面提了食盒进来。饭食馨香,一样样摆在案上,现包的馄饨,文火慢炖的血燕,冬日里难得见到的黄芽菜、荠菜,还有几蹀蒸鱼、烧肉之类,密密麻麻摆了一桌。

裴恕盛了几个馄饨,放在她面前。不知道她喜欢吃哪个,便每样都只少少地夹一些,一样样都给她盛好。

愤怒平复,心里说不出是悔,还是更深的怒。端起燕窝舀了一匙,送到她嘴边:“吃吧。”

王十六咬着牙,不想碰,又在最后一刻改了主意。

她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吃饱了,才有力气逃。

慢慢吃了,没情没绪,尝不出什么滋味,却突然想起那天薛临递给她的水囊。囊中水结成了冰,晒了很久才化开一点,她到近午跟前才喝上,可那结了冰的水,比起这燕窝,好上百倍,千倍。

那时候,薛临并没有责怪她,一直到那天夜里他们在风雨亭歇下时,薛临还安排了岗哨,防备着裴恕追来。

薛临的行动,无一不能证明对她不曾责怪。那又是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啪,裴恕重重将碗拍在案上。

她又在想薛临了,他看得出她的恍神。

王十六回过神来,对上他压抑着狂风骤雨的凤眸。

那天夜里,薛临临走之前,她听见他叹息着唤了一声阿潮,她抬头看他,他凤眸低垂,全是对她的眷恋。

他们相识九年,相守九年,她太了解他,她不会弄错,直到那个时候,薛临都没打算放弃她。

一定有什么缘故,她必须弄清楚是什么缘故,她得去找他,她得逃。

王十六拿起碗,低低唤了声:“裴恕。”

裴恕心里一跳,她向他凑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