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将方舟(1 / 2)

凤鸣西堂 千杯灼 3894 字 2个月前

秦诏这一招, 将所有人都打懵了。所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连燕珩都堵住一点火气??,全然骂不出来。

昨儿, 是自己主动亲的。

今日宴上,不承认也得承认。诸众瞧着, 兴许觉得他在作戏,难不成??夜里颠鸾倒凤, 白日里倒又冠冕堂皇起来了, 说出去也叫人笑话。

燕珩被人将了一军。

若不是昨天是他临时起意,他都得怀疑秦诏早有预谋, 只下??了套等??着他钻。可秦诏惶恐,并不知情, 总不能是,背地里说服梁太王后也陪他一起做局。

没大会儿,秦诏跪进来, 迎接他的, 便??是一道茶盏。“霹啪”一声,连着秦诏的心, 都碎成??了许多瓣。

燕珩问:“你是想逼寡人?”

秦诏望着他, 道:“逼?燕珩, 你为何??这样??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叫人揣测……我便??只说是我一厢情愿。难道你我,不是两情相悦?”

“如今,就算你答应我,旁人也不过以为,是燕王无奈,抑或为了两国之平定,分毫不影响你的英明神武, 燕国之权,我一分也不会肖想,秦国之广阔长土,也都交到??你手中。我只要一个你,难道也算过分?”

燕珩道:“秦诏,寡人说过,寡人并不能给你这样??的‘唯一’。”

“为何???”

燕珩沉默,无话可答。

为何???为着那样??的‘唯一’太可笑,帝王家有什么情根深种?连同骨血与躯体??,都不过是权柄的一部分,连带着王君姓氏的光辉,繁茂地绵延和继承下??去。

“不为何??,总之,不行。”

秦诏跪住不动,视线幽邃,然而那里面,却藏着难言的躁与火。

燕珩狠下??心去,避过他的视线,并不看人,只又说道:“寡人虽然喜欢你,却不是‘非你不可’。秦诏,你未免太……自以为是。”

一句话,差点叫秦诏烧起来。

他反问:“不是非我不可?”

“正是。”

“那是谁?除了我,还能有谁、还会有谁——燕珩,你分明在骗我,我不信!”秦诏跪行至他跟前:“你定是为了我夺天下??之事??,还生我的气??,才这样??说,对不对?你心里,分明只有我、分明只喜欢我的!”

燕珩垂眸,冷笑:“寡人喜欢谁,干秦王何??事???秦王自有妙计,夺得天下??。往日是寡人心软,愿赌服输,怨不得别人。你我虽有盟约,但……那时那日,在燕宫,却也定下??了一条规矩。”

“秦诏,你不会忘了吧?”

那时,燕珩说:[秦王若想迎寡人去临阜,须以天子之名。自此,鞍前马后,无所不从,若无寡人的应允,不得近身??……]

“寡人愿赌服输,秦王,也该,一言九鼎。”燕珩眯起眼来,冷冷地瞧着他:“若是不然,你我二??人,这便??撕毁盟约。寡人倒要看看,秦王如何??定下??这场联姻。”

秦诏心中一凛,他知道,燕珩说到??做到??,从无虚言。

若是两败俱伤,实??非他之所愿。

他咬牙,不情不愿道:“我自然,信守约定。”

“只是……”

燕珩冷哼,仿佛不屑似的,“秦王不必再使些诡计了。明日上殿,与你的诸臣说个明白,自说自个儿吃醉了,再也别提才好。”

若真要这样??说,秦诏想,自己此生便??再没得第二??个机会了。

哪有出尔反尔,王君戏言之说?

秦诏敢怒不敢言,心中生出情绪来,只又追问了一句:“燕珩,你到??底为何??,不肯给我这样??的唯一、不肯与我相守?难道,只叫我做你床上的一条狗,你便??满意了吗?”

他以为,燕珩至少也哄他两句的。

奈何??那位正在气??头上,竟也只冷笑一声,点头道:“正是如此。”

见??秦诏愣在那里,燕珩反倒来了兴致,他挑眉,将话说得薄情而尖锐:“寡人要娶妻生子,万世千秋,西宫里容不下??你。敢问秦王,做寡人床上的一条狗,你可愿意?”

“若是不愿,你我也不必提什么相守,寡人并不会为难你。”

那话刻薄,给秦诏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是愿意的,但:“就算做一条狗,你的床上,也只能有我这一条——燕珩,你凭什么娶妻生子?你有夫人不行,有公子,也不行!”

燕珩拿靴子尖,踩在他大腿上,因跪着,绷直了强劲有力。

“凭什么不行?秦诏,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管寡人?”燕珩道:“寡人想娶谁,就娶谁。想要谁,就要谁。那,又怎样???”

秦诏有瞬间的失神。但形势所迫,如今被燕军拿矛抵在临阜,如指着心口??,他进退两难,颇有种“人为鼎镬,我为麋鹿”的伤感。

然而,那伤感被更重的伤心与痛苦激散了,他握住燕珩的脚腕,抬脸,直视于人:“燕珩,我,不许。”

燕珩反手掐住他的脖颈,冷笑:“你不许?……你有什么资格,不许?”

手掌愈发用力,秦诏脸都憋红了,然而他却不反抗,只望着他,亟待呼吸的肺腑将眼泪挤压出来,叫他整张脸都显得狼狈,那双眼睛流淌水光,却情愿,哀伤。

那力气??不算重,但秦诏还是滚下??来两行眼泪。

燕珩心尖微颤,跟着松了手,别过脸去了。

秦诏道:“燕珩,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一日心软,我便??一日得寸进尺。是,我恃宠而骄。”但他学着燕珩的口??气??,冷笑道:“但,那又怎样???你为何??不将力气??再重些——让我死在你手上,难道不好?”

燕珩不说话。

那沉默之中,流淌着微妙的懊恼与怒火,还藏着针锋相对的情绪,隐忍,伤感和无措。总之,沸沸地烧灼起来,两个人,谁都不好受。

仿佛再难忍受一样??,秦诏站起身??来,两条手臂将他辖制在椅座之间,俯下??身??去吻他。那动作粗暴而强势,侵略性的肆意游走,令人难以招架。

燕珩有短暂的失措,手摁在他肩头,欲要推他起来。

然而秦诏力气??惊人,顺势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扣在他的后颈处,膝跪在椅座的中间,仿佛焊在那里一样??,分外野蛮得将他环绕住了。

燕珩“唔”了一声。

他拿另一只手去掐秦诏的脖子,可惜那影响显得微弱。正因这样??地擒住,秦诏仿佛窒息似的,便??从他唇齿间汲取更多;骤然的缺氧和用力,叫他脖颈青筋跳动,喉咙间的血脉也跟着蓬勃,在燕珩手掌心底下??,迸发出再难辖制的威胁。

是了,狼子野心,一分一毫都不再加以掩饰。

他的野蛮,强悍。

他狂纵的爱欲和渴望,他急切地撕咬和醋意,就着涎水吞咽下??去,再没有一丝扮弱的意思。

吻毕,秦诏含着泪问:“你杀了我啊?为什么不动手,舍不得吗?你爱我吗?”

燕珩喘息不匀,竖眉凝视着他,仿佛也因缺氧,短暂地忘了怒火。

秦诏轻嗤笑,更多的,却是哀伤地讥讽:“燕珩,和你那个光辉的帝王名声比起来,你这样??胆怯和懦弱,竟连一条狗都舍不得杀吗?”

“你!”

燕珩抬脚,踢开他,趁着人摔在地上的间隙,他站起身??来,怒哼:“你不要以为寡人舍不得杀你,就是爱你。纵只是养一条狗,吃了那许多年的粮食,寡人还舍不得呢。”

他站定,侧脸隐没在阴影中,冷厉之声仿佛只剩了不屑:“你凭什么以为,寡人会为了你,放弃所有?”

秦诏爬起来,跪在原处,仍望着他,“我没有叫你放弃所有,只是姬妾而已。我就那样??见??不得人吗?仅仅只是一个名声都比不得?难道你我相守,你就做不得帝王了?”

燕珩想说,寡人不想做个有瑕疵的天子。

然而那话说出来,却更伤人了:“是。”

秦诏急了,跪行爬过去,扯他的袍衣:“燕珩——分明不是这样??的!”

燕珩甩开他,冷笑:“你年纪小,做事??那样??的不稳重,寡人不怪你。所谓……”时至今日,那句话再说出来,却有了别的意味:“子不教,父子过。你蠢钝,是寡人没能教好你……只是日后,没这样??的机会了。”

秦诏怔怔地落泪:“你什么都想要,唯独不想要我吗?”

这话才胡扯!

燕珩当然想要,恨不能现在就要了他!

更恨不能,此时此刻,便??将他从地上拖起来,摁在床上,将那眼泪吃干净,叫他在床上狠狠地闹、狠狠地哭,求着自己,在膝间挣扎却逃不开,最终只得一下??、一下??,又一下??,痛哭着求饶,无措得认命地臣服,只能做他脚边最听话的狗。

然而,他没有。

帝王开口??,声息隐忍而冷漠:“寡人是天子,做不得西宫之主。更不会愚蠢到??,将一个男人,放在那里做王后,就算是你,也不行。”

秦诏凝视着他,轻声笑了起来,眼泪随着笑声一起滚落,那话里还有藏不住的怨:“什么天子?什么名声?不过是自私,那是帝王的自私与薄情。”

燕珩眯起眼来,沉了一口??气??,神色危险。

秦诏那句话,仿佛拿着匕首,在试探他的底线——这会儿,光影里,秦诏的表情在变化,仿佛变得虚幻起来……他忽然想起玉夫人那个含着怨的眼神,和那个冷漠到??让自己有些难堪的微笑。

“秦诏,滚出去。”

秦诏起身??,仍朝他笑:“燕珩,你也要做那样??的帝王吗?”

燕珩冷笑,没说话,转身??便??走了。他绕过那道帘幕,挺拔而孤独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暗色之中,再也不见??。

秦诏没有追,他只是跪在地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仿佛委屈似的,他呜呜地哭了起来,堂堂秦王,跪在燕珩的寝宫里,孩子似的哭,越看越叫人觉得可怜。

那哭声隔不住,隐隐约约地钻进燕珩的耳朵里。

帝王抿着唇,气??哼哼地磨牙。

这小崽子,真该死。

总这样??揪着人的心,耍无赖,分明是他无理取闹,当众叫自己下??不来台,这会儿倒是哭得凄惨。

燕珩想,寡人这样??的天子荣威,赏你例外的偏爱,你凭什么不满足?

然而自己将他搁在掌心里,养到??那么大,一口??米,一口??水,恨不能嚼碎了喂到??嘴里去的,才将他养得这样??威风强壮、人人可畏。

叫他做了最威风的秦王,四海扬名,他总这样??不珍惜。

难道这小崽子,就分不清孰轻孰重?做帝王,哪能如这等??任性,想怎样??就怎样???那口??诛笔伐的声名,那四海皆谈的话柄,难道叫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