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珩垂眸。
瞧见秦诏含着笑, 十分满足地枕在自??己膝头上。头顶素簪挂住长发,藤蔓似的黑攀上来……又极不情愿地散开。
不自??觉地……
燕珩将手搁在他脑袋上,轻揉了两把。
“你这小??儿, 为何总这般缠人。”
“我??分明只缠着父王一人的。”
燕珩嗬笑,“你如今已是这等的年纪, 又碰巧是个公子哥儿,若要??天天守在寡人膝前, 见天的要??人哄着、抱着……日后怎么生得了大??出息?”
秦诏道:“父王, 何必要??那等大??出息?我??只消守着您、孝敬您,便够了。”
似听到什么笑话般。
燕珩哼笑了一声??:“甚?孝敬寡人?”
——“正是, 孝敬您。若有??什么好东西,保管献给??父王。管他金银珠玉, 还是名??珍奇玩,都是孝敬父王的。”
“金银珠玉、名??珍奇玩么,这等死物, 寡人的燕宫最不缺。”燕珩笑道, “恐怕寡人想要??的,你孝敬不了——若没什么大??出息, 更毋再谈了。”
秦诏道:“父王, 那我??若是有??出息……便孝敬个秦楚、吴卫给??您顽顽, 岂不好?”
燕珩睨他:“你这秦人也不做了?”
秦诏伏在人膝头,拿手指轻勾住燕珩腰间的金珠攒墨玉嵌海明珠链,细细地把玩,而??后,挤进??人双膝间,将那腰抱实了。
那声??音干脆:“不做。”
甚至连个缘由、抑或什么思念的漂亮话都没有??。
压低身??骨的俯首称臣,献上无比乖顺的诚意, 驱散了帝王心底最后一丝多疑的阴霾。燕珩满意,手自??头顶滑落,挂在他耳尖,轻捏了两下。
“眼??瞧着,竟是个混账。”燕珩的口气微妙,似含着纵容地嘲笑,“罢,你这没骨气的小??儿——不做秦人也好,跟着秦厉吃苦受穷,哪里有??甚好处。”
“正是。”
“话虽这样说,”燕珩又道,“那你也得速速起来,去写受罚的功课。敢在寡人的燕宫偷懒,少不得吃戒尺。”
秦诏扬起脸来,有??几分恋恋不舍,但??仍老实儿应下:“是,父王,我??这便去……”
他话未说完,外头便来传:
“王上,相宜大??人来领符牌,今儿便入宫应差了。”隔了片刻,帘幕外又通传:“是公孙大??人领着来的。照规矩,小??尹之差,必要??先通传、面见王上,方才能去领符牌的。”
燕珩淡淡应道:“眼??下无什么闲暇,不必见了,自??赏了符牌与人便是。”
秦诏微怔,又道:“好快……”
他原是想说,相宜替他父王着手操办婚序,本是才接任的活,各处琐事繁多,怎么也得拖个三年两载——谁承想,才没多久便要??领了符牌开始筹备。
若是这样,他父王岂不是真要??成婚了?
而??且,就在眼??前。
秦诏一时有??些噎气。
他父王选了旁人承继东宫不好,他父王有??了宝珠似的亲生公子更不好。
怎么就连他父王成婚,都叫自??个儿这么恼?
那是打心肺里涌出来一股怒火,虽说不清明,可烧灼之势猛烈,连腹腔一片都火燎燎地疼。
怎的一个、两个,这些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夫人、公子,都偏要??跟他抢燕珩?……秦诏不知哪里的怨堵在喉咙里,气的轻哼了一声??。
燕珩:“?”
秦诏怏怏地起身??,行??了个礼:“父王,您既商讨婚序,那秦诏先告退了。”
燕珩察觉那点儿小??心思,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叹道:“你这小??儿,任性。又是哪里不如你的意?”
秦诏被人点破,羞臊道:“父王饶我??,只是觉得……他日,父王若得了夫人、公子,秦诏岂不是没脸?哪里还有??去处!”
燕珩佯作不解:“这话蹊跷——燕宫这样大??,扶桐宫难道不是去处。”
“分明不是这样,父王只满心围着夫人、公子,想必秦诏再来请安,都怕是难能见上一面。”秦诏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下去:“扶桐宫虽是去处,可也不如东宫的派头大??……”
燕珩未能听真切,轻笑睨了他一眼??,“寡人若有??公子,你也该做好这哥哥才是。”
这话原是宽慰。
哪曾想,只听罢这话,秦诏脸色便陡然变了三分。就连眼??底转瞬即逝的情绪,都带着分明的别扭,极其不情愿。
燕珩只当他孩子气,便也没再多说,只招了招手,唤他过来。
秦诏跪回人腿边儿,头顶一轻,便感觉那双手扶住了银簪冠,动作还算轻柔。
“四处枕靠,连发冠都歪了三分去,岂不荒唐?你好歹是正经的公子,若让旁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燕珩清高??,那素簪又瞧不过眼。
他自??侧了下头,自??帝王冠上抽出一只羊脂细白玉簪,给??人挂住了。
待给??秦诏冠好,燕珩又抬起他下巴来,细细地审视了两眼。少年除却两湾婴儿肥,眉目扬挑,轮廓鲜明,越发长成个好模样。
“嗯,还不错。”
秦诏呆愣愣地望着人……发觉他父王视线含着笑,连强调也比往日柔和:“去罢。”
他不动作,仍盯着燕珩看。
那促狭含情的凤眸,几乎将他的颈扼住。恰是用一种深邃而??威严的压迫感,为他造起一道绳索,而??后缓慢笑着收紧。
——骤然的呼吸停滞。
燕珩挑眉:“愣着作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