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抚领悟过来,连忙起身跟上。
回金殿的一路寂静,他连个喘息都不敢大??声,只压低了??身子等候赐罚;喉咙里挤着解释的话语,却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终于,卫抚出声儿:“王上……”
燕珩顿住脚步,回身。
“王上,是秦诏他……”
“啪。”
那巴掌狠戾之甚,将??人甩的一趔趄。
卫抚慌乱地跪下,不住地磕头,“王上恕罪,卑职、卑职知错。那是因??为秦诏他伤人在先,卑职怕燕小公子有个三长两短……”
燕珩反手抽剑。
“哦?”
卫抚颤着,不敢再说话。
“依你的意??思,吾儿杀个公子哥儿,还??要??凭你的应允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
然而脖颈上的剑压得狠痛,分明是要??替他那“好??孩子”讨公道。
卫抚为那“吾儿”和“杀个公子哥儿”惊骇,战战兢兢地答道:“卑职不敢,只是他……他姓秦,并非燕宫公子。卑职怀疑,他居心不正。”
“如何不正?”
“这……卑职还??未查出,只是,只是那日春鸢宴诸事蹊跷。”
“嗬。”燕珩冷笑,“你自??办事不力,竟要??冤枉一个孩子。卫抚……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卫抚跪伏下去。
“就算是一条狗,那也是寡人的狗。”
帝王荣威……何容旁人挑衅?
燕珩挑剑,骤然一道红线拨开??,如云霞乍现。那剑狠挑破了??他的脸皮,顿时血痕淌满整个脸颊。
那位声息冷厉:“秦诏的手若是留了??伤——寡人必要??你的命。”
寒光闪过,那剑收入鞘中。
拖曳的华袍渐渐远去。卫抚小心翼翼地抬起视线,沾了??泥尘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了??,双目迸射出狠戾凶光,只将??秦诏这个名字几乎咬碎了??嚼在后槽牙里。
自??此,风光的卫大??人便破了??相。脸上裹了??一道长疤,再不曾消退。
虽替人讨了??公道,可燕珩肺腑里那点隐约的怒意??,压在平静的面??容之下,仍滞涩不爽。他自??静坐在金殿中饮茶,然而思虑一层比一层幽深。
秦诏倔强隐忍的神情??,倏然跃入脑海。
那小儿,他自??认是了??解几分的。
偶尔撒娇讨宠,也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赏赐。尤其这等事上,并无骄纵。
那日胜了??纸鸢,却没得赏。他不觉得委屈,更不曾提一句不公正,竟只满心欢喜,想叫自??个儿也玩玩那纸鸢。
因??抵挡飞瓦伤得厉害,醒来却只记挂着自??个儿可曾伤了??,可曾受惊。要??他功过不相抵、要??他认错、连赏赐都不给??,他竟也一字不提,半点不想。
要??杀他,也不挣扎。
冷落他,也不吵闹。
如今叫人打成那样,却只候在那里乖乖认错,任打任罚无一句辩驳。
——燕珩盯着那浮萍似的叶片在茶杯里飘。
小儿泊然无依的处境,焉不算一舟茶叶呢?
德福就在旁边候着,直到发觉他们王上陷入沉思,竟盯着茶杯幽幽地叹了??口气。
“……”
他们王上风光盛宠,二十载冷厉清高,还??不曾伤春悲秋过呢。
没大??会儿,外头淅沥沥的落了??雨水。金廊檐上挂不住的滴答了??玉露,同秦诏海珠似的滚落的泪一般,似乎砸在他心窝里。
燕珩心底潮湿。
德福趁机出了??声儿,道:“王上,小的请医师去给??秦公子诊了??伤、仆子们已经煮了??汤药,与人喝过了??。”
燕珩淡淡地应了??句:“嗯。”
“那……”德福小心去问,“那您可要??去瞧瞧?”
燕珩搁下茶杯,冷哼了??句,“寡人无有闲暇。自??个儿惹出来的乱子,合该受罚。白日里作学问不专心,竟画些……”
他没将??话说全,顿了??会儿,才道,“只白长一双手。依寡人看,小儿蠢钝,不算争气,这学不上倒也罢。”
德福只好??顺着人的话道,“小儿贪玩,也是人之常情??。”
燕珩不悦:“还??替他说话,岂不知寡人以前学习,何等用??功。”
德福怔了??怔,一时没接上话。
王上您……可也不怎么用??功啊。
“……”
骤然的沉默,给??人添了??点愠怒。
燕珩:“?”
德福忍笑,忙不迭着补:“啊,是是是,王上当初苦学最是用??功的。小的是看在眼里的。还??请王上息怒,小的只是瞧着‘秦公子’可怜……”
燕珩顿了??几秒,又不悦道:“你倒又喊上‘秦公子’了??。怎么?——他秦历来领人了??不成?寡人才担了??这父之过,倒叫他赚便宜。”
德福脸色乱滚,笑就噎在喉咙里。
啊?这……
他们王上……真??的不是想跟人家??秦王抢孩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