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贤俊慕(2k营养液加更)(2 / 2)

凤鸣西堂 千杯灼 6064 字 2个月前

折腾许久。

然??而,燕珩并没有睡下??,他依靠在那铺了软绢布料的长椅上,椅座之下??垫着珍稀的金狐皮毛。他赤脚踩上去??,雪白的脚背隐没在金色之中,若隐若现,叫烛光打的颜色浓重,越发衬得如白玉一般。

他慵懒靠着,见秦诏出来,才终于抬了眼皮儿。

秦诏强吞口水,感觉双眼发花,口干舌燥,思念并着往日里的垂涎,一股脑的涌上来,头也开始发晕,好??似叫水雾灌醉了……

双腿缓慢的挪动,却全??然??不听使唤似的发软,“噗通”便跪下??去??了。

那膝盖,自知??道,谁是他的主人。

燕珩用视线锁住他,审视着,而后,慢腾腾地发问:“寡人叮嘱过??你,不许亲自提刀上阵,你这混账,为何不听?”

秦诏不敢不答,只得解释道:“我为父王,刀山火海都能过??的,区区战事,又如何不能提刀上阵?”他抬眼,对上人的视线,缓声道:“如今,我既然??长大了,便明白了更多的道理。我为父王——既为父王的仁心,也为父王的百姓。”

那声息似笑非笑:“为寡人的百姓?”

秦诏垂眸,慢慢地开口道:“不,是为了百姓。他们既不是父王的,也不是谁的。”

燕珩微微叹息,又问:“私自领兵出战,你可??知??自己犯了军中大忌?本是要??吃杖子的。再论起来,寡人将你养的那等华贵,四处疼惜,却白添了这满身的伤……瞧瞧,像什么样子?”

秦诏答不上来。

他想??说,我这伤是为了父王,还想??说,我这伤是为自己赎罪……可??那些话太过??于沉重,不该说给他父王知??晓。而他父王,就该这样风华满身的倚靠在富丽燕宫中,赏花饮茶,闲看风月,不该听什么刀光血影、尸山肉海的消息才是。

燕珩沉了声音:“犯了错,便自个儿去??拿戒尺。”

秦诏愣了愣。可??见他父王神色并不像开玩笑,便跪行着,自桌案锦匣里取了戒尺来,递在人手心里。他忽然??低下??头去??,浑身筛糠似的颤抖起来。

还没打,却先哭了。

秦诏哽咽:“——父王好??久没打我了。”

燕珩将人腕子捞起来,垂下??睫去??,仍轻轻抽在他手心里,那话搁在唇边,挑起一抹笑来,再没有比这更温情柔和的口吻了。

“违抗军令,四处乱跑,私自出战,寡人自然??要??狠狠地罚你——秦诏,寡人问你,你为何将寡人的心肝肉伤成这样?……”

那尺子抽得很轻,带起一阵酥麻来。

秦诏不敢置信似的抬头,望着人怔怔地落泪:“父王……”

“还有,”燕珩睨他:“寡人要??罚你言而无信,自说在营中要??给寡人飞书??,还叫寡人‘万万要??回’,怎的一封都没写?”

秦诏都懵了。

他猛地扑到人怀里,声息哑得厉害:“父王。”

燕珩安抚地拍着人的后背,隔着布料,摸到了他背上所裹的厚厚绷带,心绪越发的复杂起来。

是了,他舍不得,他心软得厉害。

如今,秦诏留下??满身伤痕,都是为了他,他又怎么忍心收紧那绳索,将他从纯粹情志之中勒死?

罢了。

他的骄儿不过??眷恋不舍,方才亲他一下??,安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无声闷哭了好??一晌,秦诏才从人怀里退出来,抬起手背擦眼泪,又说:“父王,是我失态了,我……”

见他装模作样,燕珩好??笑,挑眉睨他,意味深长。

秦诏明白过??来,他父王原谅他,也心疼他。于是,他便拉着燕珩的手,再度去??摸自个儿的伤处。

那声息缱绻:“嘶……父王,好??疼。”

“不止疼,还有些痒——”秦诏见他顿住手,不肯再摸,便捉住人的手腕,抵在唇上,去??吻他的指尖,一根一根的、缓慢地啄吻。

他一面??吻,一面??抬起头来。

双眼虽含着泪光,却微眯起来,反逼视着他父王,视线带着极强的侵略性。

燕珩微怔,才软下??去??的心,都叫人啄“硬”了。这混账东西,全??是装出来的——什么长大了,分明是学得更坏了。

燕珩欲要??抽回手,但被人狠狠地钳住了。秦诏拿牙齿轻叩住他父王的指尖,顽似的咬了咬指腹的软肉,舌尖无意识地舔吸了一下??。

燕珩喉息一紧。

才怔愣了片刻……那热已经先一步滚起来了。

“父王……”

在他发作之前,秦诏终于松开了牙齿,带引着那只手穿过??襟领,破了衣裳阻碍,游走进去??,毫无阻隔的搁在心口,叫他摸住“砰、砰”的热烈心跳。

父王,您摸,这是我的——为您而跳动的心。

但秦诏学聪明了,他口中说的,是另一样话:“父王,您摸,这是我的……伤。”

“我想??知??道,父王……我这样浑身的伤,您嫌我丑陋了吗?”

燕珩掌心触碰着粗糙的绷带。

但那颗心跳动得厉害,带着少??年浓烈的情愫,在他掌心挣扎,越来越放肆,直至那答案几乎脱口而出。

“秦诏。”

“不许胡闹。”

紧跟着,压下??去??的声音,比殿外吹拂的风雨还要??沉。仿佛被羽毛轻轻摩挲过??去??,燕珩嗓息紧得发痒,欲要??抽回手来……

秦诏不满,捉住不放,又问道:“父王,您为何不回答?”

片刻后,沉寂的殿中,有少??年笑起来的声音和追逐着人偏过??头去??的视线:“父王,您为何不看我?……难道,您竟不想??我吗?”

方才跪在眼前,端庄行礼、声称要??告退的人;如今全??剥开了那层束缚,随着银甲褪下??去??的,还有隐忍和谨慎——在戒尺打在手心的那一刻,秦诏便知??道了。他父王今日,再忍不下??一分心骂他。

燕珩回转目光,睨着他哼笑,轻抽回手来。

“我的儿,不要??得寸进尺。否则……”

秦诏含笑,冲他眨了眨眼睛,那句话挑衅,却不是什么惹人怒火的姿态,而像是一种耐心的询问:“否则怎样呢?父王。”

燕珩坐直的身子有点僵硬。

他慢慢地倚靠回去??,后背慵懒压在椅背上,手臂搭放在身前,而后,抬起下??巴,用轻蔑的笑意睨视着秦诏,那脚却伸出去??,踩在人肩窝上——

力气??不算重。

却踩住了他的伤。

秦诏闷哼一声,吃痛,却不肯挪动。

“我的儿,让寡人来告诉你会怎样。——再敢放肆,你是要??吃巴掌的。”那脚更用力了些,将试图不退反进的人逼退。

可??秦诏却为那话,弯了嘴角。

他猛地抬手,握住了人的脚腕,而后微微转脸去??,用视线去??玩弄那白皙的脚背和漂亮圆润的脚趾,眼底的晦暗渐浓,“父王……”

燕珩瞧不见他的脸色,只轻笑:“嗯?——知??道怕了?”

若不是他如今的身子,经不起他父王狠戾一脚,他这会儿,必要??将唇贴上去??了。可??惜,才伤透养了没几日,要??是惹人生气??,兴许得再躺三个月。

秦诏咽下??渴望,缓声认错:“是,父王,我知??道错了。”

燕珩欲要??收回脚来,叫他恋恋不舍地握住,一时没挣得动。

那位挑了眉:“嗯?”

秦诏不敢忤逆,只得轻轻放开,视线却追随着人踩落下??去??的脚,将身体??躬得更低,他垂下??姿态,忍住胡乱飞舞的心思,只笑道:“可??父王,您还没有回答我。”

燕珩沉默片刻,才道:“并不算丑陋。”

他父王既不安慰他,也没给什么漂亮话,只甩下??一句“并不算丑陋”便作罢了。秦诏心底溢出来几分不安,他抬头还想??再问,但那位又抬脚,踩住了他的肩膀。

再次递上来的力气??压得重,要??他乖乖跪倒下??去??,顺带也将秦诏腹中的疑问堵了回去??。燕珩有意不叫他开口。

帝王敛起袖口来,微微一笑,“既说了不算丑陋,便不许再问。”

“那……父王。您可??曾想??我?”

脚底力气??更重了一些,只将秦诏压得跪趴下??去??。

他低伏的呼吸,就落在帝王另一只脚边。他父王不答……他也一时没心追问,头脑全??被冲昏了。那忽然??俯下??去??的唇,就这样——热辣辣的印在他父王光洁而细嫩的脚背上。

燕珩:……

秦诏得逞,而后,叫人轻轻一脚踢开。

“混账。”

“混账”便抿唇笑了,跪着认错,姿态臣服的低,压在腹中的话并没有说出来:父王,我实在爱您。

惹了祸,生怕人降罚,秦诏便老实的跪在原处。而后,察觉他父王起身,袍衣掠过??他身边,才走出去??没几步,忽然??又顿住了。

迟迟不曾听见下??一句责骂,也不见他父王的动静儿,秦诏心慌,悄不做声的扭过??头去??瞄,却叫人抓个正着。

秦诏轻声解释:“父王的脚,好??可??爱。”

——“?”

燕珩只想??掐死这臭小??子。

但他没舍得,便只冷哼一声,撂下??一句:“秦诏,你既这样的爱慕寡人,寡人封你作东宫如何?褒奖你的勇武,也叫你日日守在寡人身边。”

秦诏心里“咯噔”一下??,他脱口而出:“不要??,父王,我不要??做东宫。我错了……”

燕珩拖曳着长袍,走近床榻,又慢慢地解了腰间那根系带,将外袍轻搭在一旁。他往床榻上依靠,撑肘睨着殿中跪的端正的人,意味深长道:“哦?你何错之有?寡人是赏你,又不是罚你?怎么——难道那东宫也坐不下??你了?”

秦诏不敢乱说,答道:“父王,我深夜叨扰父王,扰了您歇息,这是错。浑身的伤痛叫父王看着、担心,这又是错。方才情难自抑,惹得父王不开心,这更是错。功过??相抵,您不要??赏我——还是狠狠地罚我吧!”

沉默良久,见燕珩不说话,秦诏又讪讪补了一句:“我明日,会自个儿会找人领杖子吃。父王若是同意,我再也不回东宫了……秦诏觉得,那扶桐宫,便极好??。”

说罢,他转过??身来,跪行几步,离得人近一些,只隔着那灯光打量那张神容,轻声道:“大燕之东宫宝座,是何等的尊贵?为天??下??黎民,为大燕百姓,必是才华横溢、抱负脱俗之人才能坐。岂能如我这般不上进?父王英明神武,定??不会将我封入东宫的。”

如今的秦诏,伶牙俐齿,燕珩倒觉得,更难辖制他了。

他嗬笑一声,并不答话。

秦诏见状,生怕他父王金口玉言,当即下??令。因而,吓得魂不附体??,只得说道:“父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现已夜深,您好??好??休息,我……先告退了。待明日,您睡醒了,必不会再想??起来这事儿的,对吧?”

燕珩躺靠下??去??,抬手搭在额头上,轻而幽长的叹了口气??。

秦诏才要??起的身子,又跪了回去??。

他膝行两步,追着人到了榻前,轻声问:“父王,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秦诏替他拢了拢襟领,又将那软褥盖在人胸前:“今夜雨水浓,我将您弄湿了。您要??仔细身子,不要??受了风寒才是……若父王不舒服,那我才该死。”

燕珩轻笑:“什么死不死的,总这样说。”

秦诏望着他,手指轻轻爬上去??,摩挲着人的手腕,像呲着牙的小??狼崽子好??奇的拨弄着龙尾,带着惶恐而惊奇的垂涎和欢喜……

“我不这样说了,父王。我最舍不得死,瞧见那么多人死了,我方才仔细想??,我必不能死,我要??此生都守在父王身边……”

燕珩静静听着,耳边下??一句话便极湿润:“可??我若不小??心死了,父王,您会想??我吗?”不等人回答,秦诏便急切解释道:“只是不小??心,我是说——不小??心死了。”

燕珩落下??手来,去??捏他的脸蛋,为人那点哽咽,含笑哄了句:“好??了,我的儿。若是今日听不见这句,是不是——也不肯睡了?”

秦诏含泪装傻:“啊?——哪句。”

燕珩淡淡笑,极自然??地说道:“寡人并非……不曾想??你。”

秦诏愣住了:“父王想??我?父王您是说,您也很想??我——很想??,对吗?”

显然??,燕珩没这么说。但他已经替他父王将话补全??了,他父王说没有不想??他,那就是极想??、极想??他——秦诏没想??到,他父王真说了!

虽然??那姿容含笑,淡定??,并无半分龌龊。可??秦诏分明辨出来……他父王的耳尖,涨起来一层极淡的粉红色,好??似胭脂色的海棠。

秦诏俯身下??去??,盯着他父王的眼睛看,那手指还想??乱摸,却被人擒住了。

燕珩挑眉,为他的放肆:“嗯?”

秦诏只好??乖乖收回手来。他才说了告退,却又不肯走,如今黏在床榻边上,也不吭声,燕珩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来?

“好??了。”帝王哼笑,叫他缠得不耐烦,只好??发话道:“上来吧。”

秦诏得偿所愿,终于钻进了人怀里。动作之间扯住伤口,实在痛极,他便强忍着牙颤闷哼了一声。

秦诏不敢叫痛——他父王才夸了他勇武的。

燕珩将他裹进怀里,轻抱了一下??,而后又说,“果然??,长高了许多,寡人再难将你抱住了。”

秦诏心中腹诽:往后,该我来抱父王的才是。可??如今,他还舍不得燕珩的怀抱,便软软的往人怀里贴得更紧——“父王,细想??想??,我也不算高大。”

还细想??想???

燕珩叫他气??笑了。

他拍着人的后背,这才软声问:“身上的伤,疼不疼?”

秦诏摇头,暖在人的香雾之间,困意朦胧的说:“早先很疼……可??如今,有父王在身边,便不疼了。”

话是那样说,脸面??上也带着满足的笑意,全??然??瞧不出来;可??待夜深睡下??去??,秦诏每动弹一下??,浑身边像敲碎重拼了似的,哪哪都疼得厉害。

他无意识的呻吟出声,痛得直哼哼。

清醒时还能咬牙忍住。如今睡下??去??,便也顾不上他父王知??晓了,梦里疼得嘶气??,嗓息里断断续续的是“父王……父王……”

燕珩被人轻声唤醒了,然??而困倦得厉害,还以为他梦魇,便没放在心上;只是微微低头,将脸颊贴在他头顶上,轻轻抚摸着人的脸颊,试图安抚他。

梦里那位终于哭出声:“父王,我好??疼……”

燕珩动作顿在那里,终于睁开了眼,那神色格外的复杂。

仿佛叫一根针扎破了心尖肉,蒺藜硌着似的疼。燕珩恍惚想??到……果真要??叫他去??打劳什子八国吗?连年战事疯起来,岂能只有如今的伤患?保全??性命都难说。

被那刺痛点醒。

帝王心底压得最深的,那点子欲念却越发清晰起来……纵不封东宫,不叫他去??打八国,他的骄儿也该留在他身边。

——不许奔逐四海。

——不许回秦国。

最好??只是……老老实实的,守着自个儿。春日擎纸鸢,夏秋猎野物,冬日围炉,扯羊羔腿、吃甜米酒,再别受伤,再别将……风筝线放得太远。

帝王那双凤眸眯起来,眼底流动着的光影,晦涩难懂。可??秦诏,却在睡梦中,强扯住人的里衣,往人怀里钻抱得更紧,全??然??不知??……

燕珩没亲手放过??风筝,所以,他忘了——秦诏说过??,若是将风筝线扯得太紧,终是要??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