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见到那个小摊贩开始，孙琦就已经有预感了。

他坐在那里一下午，脑海中的种种早就已经梳理过。

一切心知肚明。

他的师弟，比他更早研究出了唯一的解药。

当初他之所以能够找准方向，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师弟在旁敲侧击的引导着他，包括后面他真正能想出方子也是师弟的功劳。

是啊，孙琦自嘲的笑了笑，他的祖父不断的在他面前夸赞慕钰，只是那会儿他并没有信。或者说，他相信慕钰是有天赋的，但他并不觉得对方会超过于他。

再怎么说，他也比慕钰多了那么多年的学医时间。

一直以来，在两人的相处当中，他也能够感受到钰儿的聪明和努力，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被他当做徒弟的人，实际上竟然比他还要更厉害。

所以，给师弟试药的那个小摊贩才会那么早就已经恢复好了，因为对方早就已经吃上解药了。

慕钰做研究的这个屋子，他在前期的时候来过不少次，但是在后面，来的就少了，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师兄弟一起在他的房间那边研究。

他将慕钰的手稿全都翻找了出来，迫切的想要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是，直到他将整个屋子都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答案。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怎么会呢？”

有脚步声传来，下一刻，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师兄，听说你过来找我了？”

然后，慕钰出现在房间内。

低头看了一眼被翻找得乱糟糟的屋子，慕钰眼光微闪，眨眼间便看不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他诧异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是要找什么东西吗？”

他心里想着，师兄应该是发现什么了。

只是，慕钰有些疑惑，那些资料该烧毁的他都已经烧毁了，师兄怎么会发现端倪的呢。

很快，他又想到当初试药的那个人身上。

该不会师兄还认得人吧？

种种思绪只在一瞬间，当着孙琦的面，要应对接下来的事情，他也不好再分散精力。

孙琦问道：“师弟当初的记录，都在这里吗？”

孙琦心中翻腾的厉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一方面，他舍不得自己的荣耀，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解药是他弄出来的，要是更改的话，到时候他又该如何是好。

明明这是钰儿给了他的，现在所有人也都认定了他，只要他不去追寻真相，一切都可以继续下去。

但另一方面，他的骄傲和自尊，又在作怪了。

而且，这是他的钰儿啊。

是他亲手教出来的人。

对方将所有的荣誉全都归于他身，明明医术比他好那么多，这么多年在他身边，却一直都没有让人看出来。明明以慕钰的地位，压根不用在意他一个区区太医院院正的孙子的身份。

但慕钰还是这么做了。

孙琦不想想那么多的借口，他知道，以钰儿的性子，当然是因为在意他，不想让他不高兴，所以才一直瞒着。

孙琦已经长大了，他是一个成年人，所以更能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心里清楚的明白，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当初针对杨怀安，就是因为杨怀安比他天赋更好，明明没有他那样的条件，却总是能出风头，压他一头。

他嫉妒人家。

如果钰儿从一开始表现出来的天分比他更好，孙琦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会是怎样的选择。

但是他现在的选择，毫无疑问。

慕钰没有露出半点不对劲，像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一般回答着：“是啊，都在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吗？”

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从各种蛛丝马脚中找出真相。

而作为锦衣卫指挥使，慕钰在这上面也相当的谨慎，他烧毁了自己成功的那些记录，同时，也伪造了一些其他的错误的尝试。

不会让人觉得从时间上来看，莫名其妙的少了一部分的记录。

孙琦不会从这上面看出问题的。

果然，孙琦低头看了许久，确实没有看出哪里不对，再一抬头看向旁边师弟无辜的眼神，孙琦直接都被气笑了，好啊，真不愧是锦衣卫指挥使，做事情就是天衣无缝。

可他已经早早的就从那个试药的人口中问出了真相。

别的都会骗人，对方那早已经恢复好的脉相却骗不了人。

见到师兄笑了，慕钰心中却有些不安，这听起来不像高兴的笑声，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孙琦开口说道：“我只是听人说，钰儿你早就研究出了瘟疫的解药。”

“比我还要早上很多。”一字一句的说着，孙琦的心也随着话语跟着安定下来。

“怎么会？”慕钰眉头一皱，“谁在胡说八道这些？可是我手下的那些人想要恭维我，便想将找到解药的名头安在我的身上？师兄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是你的就是你的。”

他真心的思考起来，他先找到解药这件事，肯定是瞒不过身边的人的。

比如说赵钱。

因为他也压根没有瞒对方。

赵钱一直是他手中的得力干将，做事很合他的心意，脑子也灵活，他之前没有想过赵钱会背着他将这件事散播出去。但现在一想，锦衣卫里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对他忠心耿耿，奉若神明。

研究出瘟疫的解药这件事，利益如此之大，天下扬名，手下的人不甘心他将权力让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尤其是因为在京中那些人为了逼迫于他，给他安上了一个医术第一的名头，到了这边之后，这个名头民间也有所耳闻，然而真正研究出来的人是孙琦，先前对他寄予厚望的那些人免不得会在背后嘀咕。

在这样的对比下，手下人做这些事的可能性好像更高了。

一时间，慕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师兄，你放心，我会立刻让人下去查的，绝对不会让人污了师兄你的清白。”

孙琦又是一下乐了出声。

“师兄……”孙琦这样的表现也让慕钰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不像是在生气，但也绝对没有高兴。

在下定了决心之后，孙琦内心也就没有那么沉重了，这是属于师弟的荣誉，对方心甘情愿的让着他，在日常生活中也包容着他，之前还送给了他保命的药丸，师弟对他这么好，他不想去占有师弟的东西。

所以这会儿，看着慕钰呆呆的神情，孙琦感到好笑极了。

他直接开t门见山的说道：“钰儿你确实早就已经研究出瘟疫的解药了吧，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在我被卡住的那几天，是你突然出现，说了一些话，才给了我线索，让我能够找到真正的解药。”

“还有在先前，你刚来的时候，我也没有找到方向，也是和你在讨论当中才找准的。”

“你的医术，一直都比我好。”

他早就有听说过，钰儿喜欢研究各种疑难杂症，那些朝堂上的大臣让钰儿来的理由，也有这些方面，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来说明钰儿的医术有多好。

可惜他以为那全部都只是阴谋。

忘了钰儿背后隐藏的实力，绝对担得起这些夸赞。

“你是不是为了照顾我，所以才一直瞒着我这些？”他笑了笑。

他可是有跟着慕钰一起去郊外给那些人看病，平时也多有接触，可就是都这样了，他也没有发现人家的医术比他更高超。

其实也正常，他们一般接触的都是寻常的症状，周边活动的哪里有那么多的疑难杂症啊。

一般的病，也看不出来慕钰的医术竟然那么好。

“师兄。”慕钰并不想承认，“你到底是听谁说的这些胡话？是不是赵钱？”

孙琦摇摇头，“行了，你别猜了，是我自己发现的，没有人到我跟前乱说话。”可别让人家赵钱无缘无故的就得了惩罚。

“师兄……”

孙琦认真的看着他，“钰儿，我只想知道真相，我不想你骗我。”

两人对视着，最终，还是慕钰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师兄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句话其实相当于也就是承认了。

尽管孙琦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但当亲耳听到的时候，心脏还是微微一缩，他很快调整过来，自嘲的笑了笑，“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当初试药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