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褒扬的理由,当然不是什么矫诏,而是阻止朝鲜陷入更深的内乱,促使汉与朝鲜的友谊更进一步。
皇帝陛下满意地点点头,方才无人戳破蒯师傅的所作所为,让他不用费尽心思地打圆场,很好。
蒯通,不愧为和平大使!
……
全然不知天子心理活动的众臣,陆陆续续地出宫回府。
万籁俱寂,长安城陷入了安眠,舞阳侯樊哙快步坐进马车,用鼻子喷出一口气:“呼——”
在陛下跟前憋着太难了,为了不让同僚觉得他大惊小怪,他已经尽力调整了自己的坐姿,以图不要太出格,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放松了。
他娘的,蒯通那小子的心居然能黑到这个地步!
矫诏借兵,恐怖如斯,恐怖如斯啊,樊哙越脑补越是悚然,这到底是啥境界,出使一趟,朝鲜王室差点死干净了。
夸归夸,却不能忽视人家的可怕。他打了个哆嗦,决定把蒯通列为“日后不能得罪”的前三名,嘴毒的人心也毒,等回府了,他也要好好同妻儿说道说道……
相比樊哙,陈平就有文化多了。
曲逆侯在车里感叹:“简直是一人篡一国,朝鲜还要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难怪他同僚的子侄们,削尖了脑袋要当使臣,但凡学到蒯通的三分本事,过个十年二十年,不说名垂青史,四方之境也是任由徜徉!
很快,陈平反省了自己。
这样说不太好,万一别国的王室也死了个干净,对于典客衙署的风评而言,还是有些不妙的,外交事业也不容易发展。
蒯通,出一个就够了。
吕释之很是凝重,他想起太史令的占卜,深深吸了一口气。
紧接着抑制住喜色,就算蒯通再凶残,也对他的儿子有恩,这个恩德,他记住了。
最最难以平静的是韩信,早在宣室殿的时候,他就捏了自己很多把,不怪他,实在是蒯兄太过惊爆眼球。
回忆彭越惊呆的模样,他喃喃:“难道真的是人不能貌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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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朝鲜的蒯通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第二天一早,他又连续打了两个,引得使团众人担心起来:“蒯正使莫不是着凉了?医者,医者快来给正使瞧瞧!”
“我无事。”蒯通忙说,“行囊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好了。”
“正使放心,我们又检查了一遍,没有遗漏的东西。”
蒯通颔首,那就好。
扭头望向郅都,心下再一次骂骂咧咧,这人又开始躲懒,传位诏书要他写,给陛下的奏疏还是他写。
他实在忍不住去问,郅都便郑重其事地回答:“我不过一介副使,作为辅佐正使而存在,若是越俎代庖,陛下将会对我不喜,满朝上下也会不服。”
说的有道理,蒯通沉默一会儿,被说服了。
有些东西,也只有他能写,譬如吕禄朝鲜宫变中的作用必须隐瞒过去,他的功劳再大,终究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只能找个时间单独觐见陛下,换一个理由给予吕禄奖赏。
而今使团整理完毕,是时候归国了,他只觉浑身上下前所未有地轻松,站在汉军的最前方,难得面带笑意与朝鲜众臣告别。
年仅三岁的六王子窝在奶娘怀中,啜吸着手指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丞相为了比对传位诏书上国玺的真假,还专门调出了历年的记档,发现真得不能再真;不知道因为国主和大王子的手下都被杀死,存放国玺的密室从此再无人知晓,朝鲜国玺至今下落不明;更不知道面对汉军的虎视眈眈,丞相就算再不情愿,只能率领百官妥协。
朝鲜国丞相还私底下找上蒯通,请求汉天子册封新王的时候,能够雕刻一方新的玉玺,当做给新王的礼物,否则树立不了权威,内乱怕是一直不能停歇。
蒯通当时心里怎么想的,谁都不知道,他只是忍住看向吕禄的目光,冷淡地点了点头。
送别宾客的礼乐声响起,蒯通高傲地转身。
他娘的,终于回去了,朝鲜这刺激过头的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了!!
……
大汉使团归国那天,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的欢迎。
虽还达不到天子亲自出城迎接的地步,但三公九卿级别的重臣出现了大半,曹丞相更是从百忙的事务中抽身,以表达满朝上下对使团的重视。
蒯通高兴感慨的同时,又觉得哪里有些怪。
好像朝堂诸公,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蒯通十分确定那不是欣赏。
终于他受不了了,趁陛下亲临的接风宴开始前,拉了韩信到一旁:“……难不成汉境发生了什么大事?”
韩信人高马大地被他拉着,目光难得复杂。
蒯通当即道:“君侯切莫瞒我,不然……”
事实上他就是嘴硬,除去挚友的身份,他哪有什么能威胁到将军天花板襄侯?
韩信偏偏吃了他这一套,蒯通自己都没有料到。
半晌,蒯通得知他已有“心狠手辣”“一人篡一国”“声音能止小儿夜啼”的凶名在执掌重兵的将军间流传,神色渐渐呆滞,最后化作一片空白。
这辈子没背过的黑锅,全都在今天体验了一遍。
蒯通:“…………”
哈哈,韩信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