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神魂之锁(二合一)(2 / 2)

可祂重启一万次,那个人就杀了祂一万次!

现在,祂已经没有力量重启这个世界。

事已至此,不得不承认,祂居然输了。

输给一个本该化作祂养料的凡人!

祂对华灯发出微弱的声音:“你……”

“你才是这个世界的变数。”

噗呲!

漆黑剑影将祂彻底贯穿,第一万零一次,祂化作无形之风,不甘地消散于这片天地中。

与此同时,华灯脑海中,再也听不见系统的声音。

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仿佛连呼吸都不会了般,停下所有动作,无声凝望远方。

云层熊熊燃烧,形成大片火海,而苍穹紫雷闪烁,骤然降下暴雨。

雨水和红焰相融,交织成一副奇异的景色。

就在这奇异的景色中,有一雪白身影款款浮现,纤尘不染,步履从容。

他朝华灯走来,只眨眼的功夫就落到她面前,还是那熟悉的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说:“都解决了。”

华灯猛然清醒。

“沈昼!”

她扑过去,拉住他的衣襟:“别动!你让我看看……”

“嘘。”

沈昼反握住她的手指,不容置喙,带着她前进。

“跟我来。”

有些时候,这人想做什么事,便完全不讲道理,华灯虽然着急也只能被他牵着走,路上想给他一脚,又怕他是不是受了什么伤。

他们穿过暴雨,穿过火焰之海,一路上紫电渐渐停歇。

不久,最后一道雷鸣滚过头顶,终是消匿于天际,霎时云开雨霁,那雷鸣便仿若临终的叹息。

天将晴。

耀金日光从云层后泄出,驱散了寒凉的雨雾。

九州重归寂静,万物生机勃发。

大地之上,凡日光所至,一朵一朵盛开了绚烂的山茶花。

从青州到扬州,从扬州到雍州,从紫阳宫到断云殿,鲜妍的花朵摇曳,好似九天垂落的瀑布。

华灯就站在云端,看他将她喜欢的花,开遍九州每一个角落。

他俯视这一切,偏了下头问她:“喜欢吗?”

华灯已经回答不出来。

她感受到握住她的这只手,是如此冰凉,没有心跳没有脉搏。

她扳过他的脸,要他面对自己,恨声问:“你在做什么?”

沈昼眉梢一挑:“我在杀光那些妄图阻碍你的人。”

说得桀骜轻狂,又理所当然。

华灯喉咙像堵了把刀片,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

“天道……”

“死了。”

“主神……”

“死了。”

见她说不出话,他手指一挑,勾住她的尾指,笑着道:“想夺走你的寿命,他们也配?”

华灯脑子里嗡一声:“你知道……!”

沈昼按住她的后颈低下头来,与她鼻息相闻,吐字缱绻:“你愿意为我留下,我很高兴。”

他说:“我知道你爱我。”

华灯眼角坠下泪滴,他必然付出极大的代价才完成这一战,那代价究竟是什么,她不敢想,一想到就心痛得喘不过气。

她哭着去打他:“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舍不得你!”

可是手没落到他身上,就急忙刹住,因为他身上又浮现金色的纹路,宛若精美的瓷器,寸寸皲裂。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就有了征兆。

她哭骂道:“沈昼,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不及他解释,她直接扑上去,拽住他的衣领,吻住他的嘴唇。

其实根本称不上吻,更像是单纯的撕咬,她发泄般咬破他的嘴唇,鲜血自两人唇齿间流过。

而他仍然只是笑,笑得放肆不羁,好像很享受她带来的痛楚。

这个时候他还笑得出来!

华灯恨不得拿把刀子杀了他,再杀死自己。

可是她也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她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人。

连天道都敢杀,连神都要踩在脚下,什么宿命轮回,通通不放在眼里。

他就是这样可恶的家伙。

当她失去力气快要跌落时,他揽住她的腰,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迹,清晰地说:“没人有资格威胁你,只有我才能取你的性命。”

那只手一点点下移,抵住她心脏的位置。

华灯想起来他的话。

他快死了,所以要挖出她的心脏,将她永远带在身边。

然而这一刻,她没有丝毫害怕,她轻轻阖上眼,鼻尖发酸地说:“带我走吧,沈昼。”

“我愿意和你一同转世。”

他没有说话,那只手穿透胸膛,触碰到她的心脏。

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忽然,他的手指收紧,下一秒那根连接了他们的红线,就这样断了。

华灯蓦地睁开眼,她想要后退,却被他死死锢住,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从他指尖流出,注入她的心脏。

“我为你的神魂上了一层枷锁。”他吻去她的泪水,低声说,“即使天道重卷,神迹再临,亦无人可剥夺你的性命。”

“你自由了。”

透过内视之术,华灯可以窥见他口中的“枷锁”。那枷锁形如金色荆棘,缠绕住她的心脏,她的魂魄,其力量之强乃前所未见。

荆棘被视为不详,枷锁被视作束缚。

然而她最爱的这个人,分明赋予她最强的枷锁,却是为了给她自由。

“我不要自由,我只要你!你敢走试试!”

“我不走,我就在这。”他一指抵着她的胸口,“我的力量会陪伴你,直至终结。”

话音未落,三千青丝转瞬成雪,他满头白发,那曾穷尽毕生追求的修为,就这么逸散殆尽。

华灯托起他的白发,两手止不住战栗:“这枷锁是什么做的?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把自己炼化成了容器,承载天道与主神之力。”

“这份力量一部分由我打入地脉,反哺九州。还剩下一部分,与我的骨血法力融为一体,化作这神魂之锁。”

“我答应过你,要送你一份礼物。”

他的性命,他的修为,他的一切。

全都送给她,无论珍爱或挥霍。

华灯气得又哭又骂,去咬他、去抓他,可是无济于事。

他捉住她的手,说:“怕什么?”

他还是那么傲视一切的姿态,随口说出的话让她的心都在震颤。

“天要你死,我就让你再活一次;神要将你带离我身边,我就取了祂的性命送你。”

这世间种种,譬如过往云烟,而他偏要在这云烟中抓住一缕,令她永恒不灭。

华灯看着他的眼睛,恍然间似回到一万年前。

他还是那个孤注一掷的疯子,只是这次不再为了所谓的道,仅仅为了她而已。

是她请求他留下。

是她将他囚于这世间,三月又三月,三年又三年。

如果没有她的挽留,如果早点去转世。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如果他愿意离开这世界。

但凡任何一条路,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一切一切的阴差阳错,汇聚到今天,走向这无法挽回的终点。

可当她说出来,沈昼却道:“这不好吗?”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传达出一个意思——

他们的相遇,本就是一场阴差阳错。

“不好。”华灯哽咽说,“为何命运要如此待你?”

沈昼抚上她的脸,像从前每一次那样。他说:“没有命运,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俯首盯着她眼睛,重复道:“华灯,是我愿意。”

“可是……你不是想活下去吗?”

华灯无法相信他的话,她一股脑发泄出去。

“你不是为了活着,才坚持到今天吗?”

“你的十三世,一万年,难道就这样全都断送了吗?!”

沈昼轻轻摇了摇头,温和地注视她:“华灯,也许你还没发现。”

“你才是我轮回的起点。”

华灯怔怔地望着他,一时难以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而他无意解释,勾起嘴角道:“能遇见你,这一万年便足够有意义。”

下一刻,他抬起手,指向九州天地,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九州之众,遵吾号令。”

每一个九州的生灵都仰起头。

“凡天下之士,当以紫阳宫为尊,以其教主为首,不得违逆,不得犯上,不得擅起祸乱。”

他每说一个字,身上的金纹就多一些,至最后脸色已极度苍白,身体好似一吹就散。

华灯拼命摇头,听他说:“在我死后,傀儡术可以维持十年。十年,足够你吸收完大部分魂锁中的力量。”

“我不要这些,我只要你!”

她大喊,是从未有过的失控。

“你听到了吗沈昼?我只要你!你就留在我身边,哪也不准去!”

沈昼笑了声,屈指弹她的额头,金纹快要占据他整个身体。

“好啊,我答应你。”他轻巧地说。

“……真的?”华灯下意识捂头,呆呆地说。

“真的。”沈昼没有丝毫犹豫,“我不是说过吗?你的愿望,我都会实现。”

华灯头脑一片混乱,着急地说:“可是——”

他打断:“相信我,华灯。”

华灯茫然无言。

他一字一句,咳着血,凝视她说:“不管重复多少遍……一千遍,一万遍,一千年,一万年,我都会回到你身边。”

“等我……”

“算了。”

沈昼顿了下,又露出那种她所熟悉的,带着痛与偏执的笑。

“——现在,为我难过吧。”

他的手指慢慢伸向她的脸,就在即将触碰到的前一秒,倏然化作点点金光。

他像一阵风,像一场梦,消散在她的面前。

华灯骤然扑上前,试图握住他的手,可是她扑了个空,扑到地上,只来得及抓住一枝掉落的桃花。

“你凭什么让我难过?我才不会难过!我一点、一丁点都不会难过!我——”

她喉间一哽,有血丝溢出,终是抑制不住,伏地失声恸哭。

她哭了太久太久,哭到嗓子失去声音,不知何时起,察觉身旁不远处多了抹人影。

她猛地扭头,欣喜却瞬间落空,她愣愣地叫出那人名字:“今泽?”

今泽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说:“他让我接你回去。”

渐渐地,华灯止住哭声,她抬手抹去脸上泪水,擦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勉强擦掉源源不断的泪珠。

她深吸一口气,拨开眼前的发丝,颤声说:“对,我们回去,我可以回去等他的转世。”

像是找到新的方向,她用力握紧花枝,摇晃起身:“不就是八百年吗?无所谓,我会等下去的。”

可是很久,她都没有等到今泽的回答。

本已僵硬的眼珠缓慢转动,目光落到今泽苍白的脸上,她缓慢说:“……什么意思?”

今泽低下头说:“没有转世了。”

他不得不把剩下的话说完:“沈……他动用烈天,斩断所有轮回,将无数时空中他的轮回之力集于一身,这才获得同时消灭天道与所谓神的力量。”

扑通一声,华灯重新跌坐在地。

他才刚过三十岁的生日。

生生世世不过三十而亡,这个最不相信命运的人,被永远困在了这样的命运里。

“可他说他会回来的!他对我说过的!”

“那就是会吧。”今泽说,“毕竟为了你,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万一不会呢?万一是他骗我的呢?!”华灯声嘶力竭。

今泽摇头:“他不会骗你。他怎么舍得教你难过?”

“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我现在难道不难过吗?我——”

质问戛然而止。

华灯惊恐地发现,她的情绪在被一点点抽离,同时消失的,还有记忆中有关他的点点滴滴。

“你才是我轮回的起点。”

“是因为我爱你。”

“我要与你,神魂结契。”

“你是这世上我唯一想杀的人。”

“如果下次见面我还活着,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些全都不见了。

她终于顿悟。

原来壁画上消失的身影,史书里抹去的痕迹,这些都不是意外或他故意为之。

这是他轮回的代价。

每次轮回,身死道消,无人知晓其姓名,亦无人知晓他来过。

华灯静静地站在云端。

良久,她空洞的双眼恢复神采,想起来这里的目的。

今天是她突破元婴中期之日。

恰逢天道异变,练功出了些差错,所以她会失去部分记忆,但那不重要。

她的属下及时赶来接应她,黑发紫眸的青年跪在她面前,虔诚俯首。

“随我回宫吧,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