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长命金锁(1 / 2)

“我和陈曦成亲那天, 从来没见过沈昼。”殷则京说。

华灯起初有些惊讶,随即说:“大概是他来了,但没有告诉你们吧。”

殷则京笑了笑:“你不觉得是他失约没来?”

华灯说:“他不会的。”

殷则京短暂地沉默了下, 怅然道:“是啊,我早该想到, 他不会的。”

华灯:“那天发生什么了吗?”

殷则京:“那天……一切都很好。”

他和陈曦的婚礼在殷家举办,确如华灯描绘那般, 隆重华丽, 煊赫非常。

只是两人成亲的由来, 远比他人想象要草率。

就在普通的一天, 殷则京于仙门比武中大获全胜, 陈曦说完“恭喜”后, 他乘着兴奋的劲头,脱口而出:“你别恭喜了,我一直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曦略显诧异:“喜欢?”

殷则京立即后悔了。

他懊丧地转过脸:“对不起, 当我没说, 我改天找时间正式说一次……”

“喜欢, 是要当道侣的意思吗?”陈曦说,“可以。”

殷则京嗖一下把头扭回来,磕磕绊绊:“你、你说什么?”

陈曦:“我需要殷家的帮助, 所以当道侣, 可以。”

那股冲上头的激动和热血被迅速浇灭了,殷则京怔然道:“就这样吗?”

“对。”她说,“我不想像母亲一样死在雷劫下,也不想像父亲一样弱小,所以我需要殷家的资源。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在这个时代, 死于雷劫下的天才数不胜数。

但随之而生的,是仙门世家为此研制出的抵御雷劫之术。寻常修士遭遇雷劫,动辄灰飞烟灭,而在世家大族,仙门名派,天才受到严密保护,用最强的阵法,最名贵的法宝,足以抵消七成以上的雷劫影响。

是以强者愈强,而弱者恒弱,世家大族坚不可摧,无名散修命如草芥。

殷则京理解陈曦的选择,不过他说:“如果只是为了这个,那你不必牺牲自己的人生,就算没有结为道侣,殷家的资源也可以为你所用。”

陈曦说:“我不觉得我做了什么牺牲,而且,还有一个原因。”

顿了下,她说:“我希望哥哥觉得我幸福,你是最好的选择。”

殷则京说:“那看来我人不错。”

陈曦淡淡地笑了笑,旋即道:“别告诉我哥,如果他问起来,就说我喜欢你,所以愿意和你成婚。”

殷则京摸了摸鼻子:“……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难过。”

陈曦:“为什么?”

殷则京:“因为我以为,你多少是有一点喜欢我的。”

陈曦无所谓地道:“这重要吗?多一点,少一点,对我们而言有什么区别?”

殷则京哭笑不得,他了解陈曦的性格,当然不会因为她一句话而生气懊丧。

陈曦本来是要走了,路过他身旁时,忽而说了句:“但要是你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殷则京望着她的背影,听见她的声音,很轻很淡:“那就是有一点吧。”

陈曦走远了。

他站了一会,默默地想,今天天气可真好。

总之就这样,两人仓促地成了婚。

他们给沈昼发了请柬,也得到他的回复,显然他不理解为什么他们要结为道侣,不过那家伙还是表示了祝福。

婚礼当天,陈曦表现得很平淡,然而她愿意穿上繁复的婚服,殷则京已经十分意外。

她是穿给沈昼看的,正如同他也在等待这个人一般。

可他们终究没能等到。

从早到晚,他们等了许久许久,都没发现那个人的身影。

夜幕笼罩,陈曦还是没有褪下婚服。突然小厮送来一份贺礼,说署名是一位陈道长,要他务必送至陈曦和殷则京手中。

他们打开一看,一共两个锦盒,其中一个是冰玉雕刻的酒杯,另一个则装着纯金的长命锁。

殷则京:“……这是给小孩子的东西吧?”

目光接触那只杯子,电光石火,他意识到不对:“是阿昼送来的?!”

那是很久之前,他偶然在书里读到这个杯子,闲谈的时候说给沈昼听。

他抓住小厮问:“他人呢!”

小厮惶恐地回:“小的不知,这是天命宗一位真人送来的,说是陈道长故交,陈道长有事不能过来……”

殷则京松开手,烦躁地说:“你先下去!”

小厮诺诺退下。

他回头,陈曦拿过锦盒,一眼不错地盯着那把长命锁。

他不敢惊扰,良久,陈曦哑声说:“我四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后来病好了,父亲说要给我打一把长命锁。”

指腹摩挲着长命锁上自己的名字,她说:“没几天他死了,当然就不了了之,母亲也不会记得。”

“但是阿昼还记得。”殷则京开口,观察她的表情,“你难道不高兴吗?”

陈曦沉默片刻,说:“他把这些事记得太清楚,可那些都过去了。”

殷则京说:“就算过去了,收到这份礼物,你也很喜欢吧?”

毕竟她抚摸这把长命锁时,低垂眼帘,多少有几分柔软。

但陈曦说:“这不重要。”

她道:“我喜不喜欢,记不记得,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根本没有意义,而他迟早会被这些没意义的事拖累死。”

殷则京说:“不会的,阿昼很厉害,你看他离开天命宗,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

陈曦抬眼:“如果过得好,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们?”

殷则京沉吟少顷:“也许是因为你们母亲的事,他还是没办法面对你。”

陈曦摇头,不以为然:“不是因为这个。一定是他出了什么事,不然答应过我的,再困难他也会做到。”

殷则京还要再说什么,陈曦却已合上锦盒的盖子:“罢了。”

她将锦盒放到床边的柜子里,没有装进乾坤戒,盯着摇曳的烛火说:“我再想想办法,去见他一面吧。”

殷则京低低地应了一声。

夜色已深,窗外静谧无声,纵有烛火,室内仍旧昏沉。沈昼的确不会来了。

殷则京手扶窗沿,望了许久,终于还是说出那句话:“你母亲的事,你不该这么做的。”

陈曦正在翻看一本古籍,闻言动作稍顿,抬头看了他一眼。

殷则京说:“你知道阿昼不会怪你,可那样他就只能一个人难过。”

陈曦面色如常,无波无澜地道了声:“我知道。”

她合上书,站起了身:“母亲历劫前,我去找过她几次。”

殷则京诧异地回头。

陈曦微微一笑,既然结为夫妻,她也愿意分享一些从未说过的秘密。

她说:“我跪下来恳请母亲,求她不要历劫,因为这会让哥哥难过。至少再晚一些,毕竟她还年轻。”

“我还告诉她,我炼制了很多法宝,而且有天命宗的帮助,这些都可以帮她提高胜算。”

说及此,陈曦冷笑两声:“可她全都拒绝了。她说这是父亲生前的愿望,也是她毕生所求,虽死不悔。”

殷则京愣住,他从不知晓这件事,想必沈昼也不知道。

就听陈曦漠然地说:“所以我放手了,她想死,就让她死。如果有一天我做出同样的选择,你也不需要拦我。”

殷则京这才回神,他如实说:“我做不到。”

陈曦淡淡道:“我知道。当我没说过。”

她还穿着那身婚服,站在灯光下,可殷则京好像怎样都触摸不到她。

……

“嗯……那他应该是来了。”听完殷则京的描述,华灯分析道,“天命宗的真人就是他易容后的样子,所以你们才没认出来。”

殷则京多看了她两眼,缓缓说:“是啊,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件事,当年我没想到,他的易容术能骗过我。”

论修为,两人可差了不少,但那一次的确是他输了。

“他为什么不肯见你,你后来知道了吗?”华灯问。

“……知道。”殷则京说,“因为他堕魔了。”

华灯微微睁大眼。

殷则京的目光变得悠长:“我找到他是一年后的事了,他堕了魔,杀了许多人,一直在被追杀。”

他找到沈昼时,他正在某座山脚下,一间破败的木屋里。

他胸前一条刀伤,背上几道箭伤,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更别提五感尽失,如同废人一般。

殷则京站在他面前,手脚麻木冰凉,半晌才沙哑地开口:“你堕魔了?”

“嗯。”沈昼低头包扎伤口。

“你能听见?”

“听风术。”

“那眼睛……”

“我正在修炼天目,再等几年就能看见一些东西。”沈昼将箭矢拔下,没什么表情地涂抹伤药。

殷则京知道他不该说这些,可他忍不住:“你不是答应过你母亲?!你——”

沈昼打断他,漫不经心地说:“答应过又怎样?我不能出尔反尔?”

殷则京倒退一步,定定地看他片刻,妥协地屈膝蹲下:“你为什么这么做?”

沈昼上完药,穿好衣服,随口说:“为了救我师父,他被人追杀,我只能靠入魔突破瓶颈。”

为这事,老李骂他骂得可难听,还动手打他,不过他到底入魔了。这样没什么不好,他早晚也要走这条路试试看,只是提前一些罢了。

静了一会,殷则京问:“那你师父呢?”

“死了。”沈昼拍拍衣摆起身,“去年的冬天,他死了。”

魔修逆天而行,寿元本就有限,何况老李修的功法极其激进,是燃血耗命之术,沈昼并不意外他的离去。

那个冬天不算冷,他们去到温暖的越州,忽然天空下起了大雪。

更奇异的是太阳未被遮蔽,晴光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