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没想到她会突然扑上来。
但凭合体期的反应力, 仍然足以在她扑来的一瞬间躲开,只是他没躲,大不了再被咬一口, 反正疼的是华灯自己。
没想到的是,她的确咬了, 但咬的位置却令他毫无防备,甚至露出了错愕的神色。
就在他错愕之际, 华灯似犹嫌不够, 竟然伸出舌尖, 轻轻试探了下, 仿佛蝴蝶吮过花蕊一般, 轻盈湿润。
沈昼瞳孔骤然一缩, 摁在她腰后的力道猛地加重,几个深呼吸后,单手将她拽开。
华灯懵懂地摇晃了下, 朱唇尚未合上, 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一点嫩红的舌尖。
沈昼闭上眼睛, 再度睁开之时,眼里暗流翻涌,酝酿着冰冷的怒火。
“华、灯。”
他叫出她的全名, 一字一字, 清晰无比。
像是被他话里的寒意镇住,华灯渐渐回神,无措地“啊”了声,眼角耷拉下去。
沈昼逼近了她,倾身过来的同时,大拇指压住她的咽喉, 满含威胁。
“你想死吗。”
他的话远比手掌用力,仿佛她一个回答不好,就将命丧当场。
华灯无辜地戳了下他的手背,装傻:“怎么了?”
沈昼托着她的后颈,迫使她抬头,冷笑着说:“是吗,你又忘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没伤到你……”华灯有点心虚,但又有点理直气壮,扬着下巴谴责他,“你干嘛又这么凶?”
她委屈地道:“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准忘了。”
扣着她的手指微微一动,沈昼回忆起那天的场景。
“你把我当成信守承诺的好人了。”他如是说,无动于衷,“可惜我没有这方面的觉悟。”
“那你……现在觉悟一下也不晚。”华灯吞咽了下口水,慢慢把手搭上他的胳膊,“我教你,就像这样,把手放下,然后离我远点,就可以啦。”
沈昼几乎要笑出来,气笑的。
但他终究没有笑,只是用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盯着华灯,一直盯到她乖乖放下手,睁圆了眼睛偷偷撇嘴。
少女黑葡萄似的眼珠不经意转动,像只狡猾的狐狸。曾经他养的那只狗也总是这样。
每当把他的剑鞘咬烂,吃光他偷藏的点心,就会仰着头露出这样的眼神。好像摸准了他不敢下手,摸准他会继续纵容。
想到这里,他表情越发冷沉,手掌抚在华灯的脖颈上摩挲,仿佛正思考该从哪里下手。
常年练剑的手修长且有力,手掌宽阔,骨节分明,那层厚厚的茧子擦过华灯的肌肤,存在感分外强烈。
“嗯……”华灯敏感地瑟缩了下,眼神有一瞬失焦,“别动,难受。”
“这就难受了?”
沈昼停下动作,依然没有放开。
这世间敢接近他的,挑战他的,早就被他杀了无数次。只有这个人,一而再再而三,肆意践踏他的底线。
而他居然纵容了,不可理喻。
“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敢这么有恃无恐。”
“——你让我很不高兴。”
他垂着眼帘,眼底暗沉森然,投下的阴影将华灯完全笼罩,是极具压迫感的姿态。
“那你……”华灯无意识咬了咬唇,黑黝黝的眼珠瞅着他,怯生生问,“你咬回来?”
沈昼杀人的气势一滞,像是没明白听到了什么。
华灯给他做出示范,扯着自己的衣领露出完整的脖颈,指尖点点弧度并不明显的咽喉,闭上双眸,一副慷慨就义的架势。
“就这样,你咬回来?”她掂着脚尖,把脖子送得近了些。
沈昼条件反射地倒退半步,眼底却无可避免倒映出她的模样。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颈侧,手指点着的位置,有一滴水珠悄悄滑落,顺着纤长的脖颈,一直滚过锁骨下方的小痣。
原来她这里也有一颗痣。因为皮肤白,便显得格外惹眼,简直像引诱人去咬一口。更何况她还天真地闭着眼,好像他做什么都可以。
沈昼不再退后,手指顺着她的喉咙向下,在即将触碰到那颗痣的时候,骤然收了回来。
“想多了。”
他压着眉眼,冷冰冰地说。
“小狗会咬人,我当然不能咬狗。”
华灯睁开眼,似乎在思索他话语的真实性,见他表情总算没那么可怕,这才舒了口气,嘴角弯弯地说:“那你别生气了。”
沈昼冷着脸:“我没生气。”
“怎么没有。”华灯叹息,一副你别想骗我的架势,“你看你,气得耳朵都红啦。”
沈昼霍然转头,平静的眼底就此打破:“闭嘴!”
华灯静了会,忽然“哇”的一声。
发现自己能发出声音,她拍着胸口笑眯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用傀儡术了。”
沈昼笑了声,他缓缓道:“你说得对。”
“忘掉。”他抓住华灯的肩膀,多少有点咬牙切齿,“把刚刚的事,全都忘掉。”
眼看着华灯瞳孔涣散,沉睡在他臂弯里,他这才将人拦腰抄起,放到了池边的矮榻上。
转身时,透过水纹荡漾的池面,他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熟悉的令人憎恶的脸,分明浸着戾气,偏偏耳根早已红透,无论如何都消不下去。
“碍眼。”他吐出两个字。
一道剑光划过,水池激起数丈高的波澜,水花四溅,打湿整间密室。
结界笼罩着华灯,她安然沉睡,沈昼却完全被冰水打湿,静立片刻后,抬脚朝门外走去。
他踹开铁门,边走边烘干衣裳,长发垂散在身后,黑白对比鲜明。
一路走到大殿外,他对着墙角揪花朵的今泽也踹了一脚,居高临下道:“把宫里的医师和炼药师都找来。”
今泽跌了个猝不及防,闻言愤怒地跳起来:“找就找!”
他飞快地跑远了。
沈昼留在原地,无波无澜地站了好一会,屏息默念剑诀。
一柄心剑从他体内凝练,悬浮在抬起的手心,就在他即将握住之时,竟毫无征兆地倏然破碎。
沈昼的手掌攥了个空。
这结果不出意料,他放下手,心底却难以克制地生出些许烦躁。
……他本不该如此。
他所修剑法名《万古》,横亘时空,可脚踏天道,藐视日月。他所修剑心名菩提,自微茫处诞生宏大,自宏大处俯瞰微渺。
其剑刚不可催,其心洞若琉璃。
所以——
沈昼面无表情地想。
究竟是修行的哪一步,出了差错?
……
今泽把医师和炼药师都找了过来。
十几个人站在沈昼面前,心情是一样的忐忑。
按照他们的级别,本来够不上见这位大人,可今天少主突然把他们叫了过来,该不会马上就得写遗书了吧?
正当他们惊慌不定之时,就听沈昼开门见山说:“我要一份能压制我真气的丹药。”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炼丹好说,不是拿他们炼丹就行。
其中一人捋着胡须,谨慎措辞道:“您的真气霸道至极,若想压制,寻常丹药恐怕难以见效,除非……”
“说。”沈昼看他。
“除非,用您的精血。”那人鼓足勇气说完。
沈昼眼也不眨:“那就用。”
众人皆噤声,无人敢做应答。
沈昼不耐地说:“需要多少就用多少,你们尽管开方,剩下的无需考虑。能做到吗?”
众人对视几眼,犹豫着点头。
“那就去做。明早之前,我要第一份丹药。”沈昼挥手,“退下吧。”
等人群都散了,他又看向唯一没有离开的今泽。
“什么事?”
今泽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玩上谈情说爱的把戏?”
沈昼说:“你该治治脑子了,是欠揍了对吗?”
今泽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我就不明白了,那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让我见——”
话未说完,他的脖子被隔空掐住,整个人被迫提起,双脚离地,面目浮肿赤红。
“是谁不重要。”沈昼说,“但敢打扰到她,你就去死。”
话音平常,溢出的寒气却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
“……知道了!”
伴随他不情不愿的妥协,沈昼手指一动,他重重摔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