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不明所以的男友,齐烟神情紧张地关上门,脚步匆匆地走到游弋身边。她半跪在沙发旁,轻摇游弋的手臂,细声唤:“老板,老板。”
“嘶。”牵扯到伤口的疼痛,让游弋倒吸了口冷气。她紧蹙眉头,缓缓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谁是你闺蜜?”
谁是你闺蜜谁倒霉。齐烟咽下游弋强行塞进她口里的苍蝇,努力压抑住她的暴脾气。虽不十分明显,但齐烟还是一眼就发现了游弋的伤处。
想必又是一夜惊险。
齐烟起身取来药箱,帮游弋包扎伤口。齐烟是医学生,虽毕业后没有从医,但时常要帮游弋处理些不致命的大小伤,也算是没有完全辜负所学了。
帮游弋轻轻脱下肩头略有破损的大衣,露出内里染了大片刺目红色的白衫。游弋畏血,见到白衫上所染的红,嘴唇更苍白了几分。她屏息凝神,用仅剩的灵力换了身素白睡袍。一身染血的衣物,落在齐烟脚边。她用尚洁净的部分覆盖住血迹,再一把推到远处。上药时,她寻了些话来讲,以分散游弋的注意力。
“一二三四五。伤口很深啊,什么东西的爪子挠人这么厉害?”
“恶灵。”
“竟还有恶灵能伤得了你?”
“遇上个就快入魔的恶灵。若无人相助,我恐怕连命都丢了。”
如此严重?齐烟心中一抖,连带着给游弋上药的手也一颤,惹得游弋又是一阵倒抽气。
“谁救的你?世间还有其他守魂人吗?”
“不知。”就在齐烟以为游弋用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便回答了她两个问题的时候,游弋又道,“或许吧。”盘腿面朝窗户而坐的游弋,在未完全合拢的窗帘缝隙中寻找藏在夜幕里的星辰。倘若能找到一颗,想必她就不会这样孤独了。
游弋正是位守魂人。
守护游魂的人。
其实所谓的守魂人,不过是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排在人间的编外人员。上天不承认,人间不认可。这并不是一份常人以为的光鲜神职,甚至谈不上是份好职业。无高薪厚禄也就罢了,如若无人接任,守魂人便永不可卸任。比起守魂人这个称谓中蕴含的任重道远,她觉得自己更像是在受一份漫无尽头的酷刑。
要成为守魂人,必须先死而后生。守魂人不再有生老病死,不再有轮回转世。他们容颜不逝,肉身不灭。所以游弋常常不知道是该自嘲为老不死,还是活死人。是人非人,似魂非魂的她,生活里尽只有游魂。
止了血,上了药,缠好绷带。收尾时,齐烟双手灵巧地在游弋的肩头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引得游弋颇为不适又无可奈何。
“我疲了。”游弋掩口打了个极为克制的呵欠。
“好吧,今夜就在我这儿住吧。”瞧游弋都作睡衣打扮了,齐烟也只好主动挽留。
“以老板的身份。”游弋特别强调道。她深怕在此留宿一夜,就要与下属徒增一重闺蜜关系。那可不大划得来。
“是是是,老板请随我来。”把不耐烦都写在脸上的齐烟粗声粗气的领游弋入卧室。面对凌乱的床铺,游弋心有抗拒,迟迟不肯坐下。游弋只授了齐烟些许能够清除他人短暂记忆的灵力,所以她实在没本事挥手就给游弋换上一套崭新的床品,于是只能一边白眼游弋一边拆换床单被罩。
“好了,老板你好好休息吧。”齐烟抚平被子上最后一道褶皱,拍了拍手道。
“明早六点之前叫醒我。今晚打扰你休息,明日你九点上班便可。”
“好。”
待游弋躺下,齐烟熄灯退出房间。她拾起地面上染血的衣物,看着白衫上还未完全干涸的大片殷红,心中后怕不已。她跟随游弋已是第十二个年头,许多曾经不敢想象的事,如今都习以为常了。游弋信任她,从不刻意在她面前隐瞒什么,以至于她无数次险些被吓死。而她能给这份信任的最好回报就是守口如瓶。
游弋陷在柔软的床铺中,略略有些冰凉的被子里开始升温。柔软和温暖让她觉得舒适。上次躺在卧室床上,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她并不是完全不需要睡眠。在诊所没有顾客光临的间隙,她也会闭目小憩。只是长眠了四百年的她,自苏醒后就十分的抗拒睡眠。她再也不会把毫无防备的自己,交托给曾经禁锢了她数百年之久的沉睡。
漆黑卧室里,游弋合上眼睛。坠入黑暗当中的另一重黑暗。她以为闭目时会看到恶灵的狰狞嘴脸,没想到浮上心头的却是那句没说出口的谢谢。
谢谢。
这两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字眼,此刻就像一张撒入深海的鱼网,企图打捞起什么,却又什么都探寻不到。这一夜,思绪沉浮在深海中的游弋做了个冗长又模糊不清的梦。在梦境中,她好像忘了同谁说谢谢。
与游弋模糊梦境相似的虚无地方,薄雾般缥缈的屏障前立着位身着黑袍的人影。那人穿着件笼罩全身的黑色斗篷,面容隐匿在帽下阴影最深处,叫人看不真切。
“为什么不让她谢你?”黑袍下传出声音古怪的疑问。那声音咕噜含混,像是沸腾的滚水。
“我再不想做她的恩人了。”回答仍是从这个黑袍下传出,却换作了低沉中透着几许哀凉的男声。片刻后,从黑袍中走出一道白色的人影。他穿过朦胧屏障,跨入他已在此待了四百年之久的轮回之地。
身着黑袍的那人却停留在原地,隔着眼前的幽深阴影,深深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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