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地,正如一滴水落入原本平静的水面,涟漪缓慢又无限地扩散开。
诸臣控制不住地议论起来,低低絮絮,如同一张绵密的细网逐渐交织。
夏瑞景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大殿内所有人。
“原以为太傅和汝阳王多么睿智,如今方至柳城便折损一万人,这……”
这一声,音色不尖锐,语调不高亢,但就是比其他人的声音恰好大了那么一点点;不突兀,但足够让其他人能听到。
夏瑞景眉梢微动。
胡明成听见这句话,第一要站出来反驳,四下一扫却发现竟然有不少人沉默了,看来就像是认同了话中的意有所指:此番人员损伤是因为宁芳笙同汝阳王决策有问题。
他沉了脸,但不知道开口的人是谁,甚至分辨不出那人的位置,只好拱手夏瑞景道:“不知此言出于谁口,却是差矣。”
太尉掠唇笑了下,有些讽刺意味,“哪里差?”
如今夏瑾时对外宣称告假,人却不在府中,不知哪里去了。为此,太尉心情正不好。他不喜宁芳笙,对汝阳王也无甚好感,这般情况下,他倒乐于开口做个搅屎棍。
胡明成一本正经:“还请殿下将军报示下,其中内容具体如何?”
他为两个不在场的人辩白:“按臣对太傅及汝阳王的了解,当是有什么隐情,不然他二人绝不至于还未同叛军对上便先折损了一万人。”
孙将军同他周围人俱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夏瑞景见此,便把信递给了小武子,扬了扬下巴:“念。”
小武子便接过,大声地将信中的内容宣读出来。
“昭煦十八年,腊月十一,过沧州境;腊月十三,至绵城……腊月二十二,至柳城,驻扎,忽遇黑甲兵马,犹如地出,被袭。不知对方情况,损伤一万人有余。”
这信,也是十分简短。军伍离京之后的情况,皆是一句带过。即便是遇袭那一日,也不过两句话。
大部分朝臣都皱起了眉。
这太短了!根本都不能分析什么!只够他们了解个基本情况而已。
孙将军领军经验丰富,听完之后当即提出疑问:
“犹如地出?军中的巡查兵每至一地都会勘察前方,怎会没发现那帮黑甲兵马?”
“这黑甲兵马多少人?又是什么身份?竟能叫军伍中损伤一万人?”
孙将军说着,眉心褶子渐深。
这时,一个寻常不怎么说话官员开口:“会不会是流匪?”
“不会!”孙将军当即否认,“流匪怎会分辨不出是不是军队?既然识别得出,为何还会选择对上,并且能叫他们吃亏?”
这样想,只有一个可能了。
行军的消息暴露!那帮黑甲兵马就是叛军!朝中有人走漏消息,萧鄂收到消息便迅速安排人马突袭。
抬眼,孙将军同几个交好的武将互换了眼神。
太尉也意识到不对的地方,锁眉不语。
捣乱归捣乱,关键时候还是要一致对外的,社稷大事容不得私心。
“说不定就是流匪呢?流匪们心中不识数,就这般和军伍撞起来?”
孙将军直接甩给开口的人一个白眼,“你才是不识数!”
老子都那么说了,你还在这儿放屁!
“如果不是流匪,那就是说,将士们行军的痕迹暴露,突然袭击的人就是叛军了?”柳太府卿出言。
“可若是叛军,他们如何得知消息?又如何‘有如地出’?时间上来说叛军根本没有时间。”
“柳城与青州相距不过百里,叛军收到消息,从青州周围的边郡出发,理论上来说时间是足够的!”
“可是行军的消息,行踪,如何泄露?谁人能泄露?”
此话一出,众人皆寂。
“……”
面面相觑,怀疑着别人又怕自己也是被怀疑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