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一声极浅而轻的讥笑迅速消融在空气中。
夏瑞景嘴角抿起,余光瞥见萧瑾时薄唇讥诮地扯着,眉头跳了一下。压下心中愠怒,他半叹半问:“却不知萧世子为何要如此追查那罪仆之死呢,人又瞎又哑,死了岂不是还干净了。”
意思就是,这样的人活着也没有任何威胁和风险。
话中三分试探,萧瑾时听在耳中。这是试探是为了什么,他心中有了八成数。
“嗒——”
茶盏磕在红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萧瑾时随即抬起头,眉梢一扬,眼中流露出佞色。道:“我手底下的人,命自然是该掌握在我手中,是生是死,合该我说了算。”
夏瑞景脚下动了一下,脸上缓慢地笑了笑,“是吗?”
萧瑾时看着他笑而不语。
厅中气氛有些凝滞,凝着眼的萧瑾时显得格外咄咄逼人。
夏瑞景不敢让他多等,怕自己不小心暴露什么,最稳妥是尽快将人赶走。抿唇扯出一个笑,“可惜了,那个女子我没有见过,帮不了萧世子的忙。天色实在太晚了,萧世子先回去吧。”
说罢,人已经站了起来。小武子也非常有眼力见,赶忙走上去扶着夏瑞景,说:“萧世子,我家殿下今日正是应酬饮多了酒,要早早休息呢。”
逐客令下得再明显不过。
墨离双眉聚敛,透出一股凶意。
小武子手上动作收紧,心中也生了戒备。
过了短暂又漫长的一会。
“啧。”
一声轻挑的调侃声打破了沉静。
萧瑾时亦起身,表情变得随性又漫不经心。“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勉强殿下,先行告辞了。”
夏瑞景眉心泛起波澜。
不知道刚才是不是他的错觉,方才萧瑾时好似把“勉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大厅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嚣张地走远,最后只听见背后沉重的一声“砰”——是门关上的声音。
“殿下?”
小武子看着重新抬起头的人,表情有些担忧。
夏瑞景眼帘微垂下来,脸色显得有些冷。
“你去府外看看,萧瑾时好似带着许多人来的?是怎么回事?”
“是。”小武子应声就出去了。
片刻后回来,面上挂着收不住的惊讶神色。
夏瑞景问:“怎么?”
“殿下,萧世子走的时候奴看见好些火把,而举着火把那些人,正是作禁军打扮的。”
小武子不敢相信巡城禁军被萧瑾时收在手中,故而这么形容。
“什么?”
夏瑞景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茶盏,诧异地反问。
然而不等小武子回答,他心中便确定,小武子看见的就是禁军。而萧瑾时能这么张扬毫不忌讳地带着禁军出行,那只有一种情况——禁军是宣帝交到他手中的。
这一交,可不仅仅是巡城的权利,还有信任!
夏瑞景眼中波涛翻滚,与积聚的阴云不停交错闪现。
这个特殊时期的信任啊!
夏瑞景本不会多想,只是夏其瑄的话恰如其分地在脑中响起。那么,为什么是萧瑾时,为什么偏偏是萧瑾时?甚至连宁芳笙和夏其瑄都要联手对付他?夏其瑄那副讽刺又落寞的表情是为什么?
此夜,对夏瑞景来说必是不眠。
萧瑾时出了西苑,表情高深莫测。
转身对着禁军道:“无事了,你们该回到哪里便回哪里去罢。至于齐王夜访西苑的事,不要忘了进宫禀报陛下。”
禁军中有一小队长,不理解萧瑾时为什么要带他们出来逛这一圈,并且什么都没发现,好像就是他心血来潮所以这样做了一般。本他就觉得萧瑾时是个靠门第平步青云的纨绔子弟,这样一来,心中的不满迅速膨胀。
就在其他人准备走的时候,他扬声问:“敢问萧世子,带弟兄们出来这一遭是为了什么,还望告知,否则卑职们也无法向陛下解释。”
墨离一听这话中浓浓的挑衅意味,当即驻足。
在他之前,萧瑾时先笑了。
“不为什么,你们只需向陛下如实说明。”
他回头,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说话的是谁;同样,这光也将他的面容照亮:修眉俊眼,顾盼神飞,貌胜好女;只那一点薄唇,透着属于男子的寡淡和凌厉。
那人看了更是不把他放在眼中,妄念在黑暗中陡然肆虐。就这样一个小白脸,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究竟能做什么?除了家世他还有什么?
“不为什么,又为什么将兄弟们集结此处?陛下虽将我等交由世子调派,我等却也不能如此擅离职守不是吗?”
“是、”
萧瑾时这次很快就接了腔。但他的话停顿着,好似还有下半句。
“那么——”
这句话,小队长没有能问完。
因为萧瑾时说下半句的时候,人走上前,一脚便飞了出去。
“那又如何?”
那小队长被一脚踹出几丈远,黑暗里根本看不清萧瑾时怎么动脚的,众人只能看见萧瑾时抬着脚,表情冰冷又桀骜。
浓长的眼睫覆盖了他的眸子,神态轻屑又透着些许高高在上的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