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多日的大雪今天终于停了,朗日当空,照着京城的十里大街和形形色色的人。
街道上商铺和小贩还都开张着,除了两边穿着兵甲的禁卫让他们稍显沉默以外,较之平常似乎没什么不同。
在这平静之时,一辆马车呼啸而过,车后还跟着一列灰衣卫队。
禁军们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拔腿跟了上去。追上马车以后,直接就拦在车前,扬声喊:“请大人停下,否则若是生了冲撞,您就要随小的去宫中走一趟了!”
青茗眯了眯眼,将马急勒停,冷笑一声:
“凭你是什么人,可看清了这是宁王府的马车?!”
他一惯随着宁芳笙横的,气势绝对不差。
话落,那禁卫张了张嘴,态度却依旧强硬。“那小的在此拜见太傅大人了!可是大人也当知道,我们都是陛下亲派了来巡城的,过往来人,不管作何都是要问清楚的。”
这人神情倒也没蛮横,只是话里搬出宣帝来压人让青茗听得不痛快。怎地,现下办个什么事还都要被叫停了询一询?若是不好,还要叫主子进宫请罪呢?
这对话落入车内宁芳笙耳中,让她想起车后这一小队人还是向宣帝禀明了才有权调动的。现下节度使令虽还在她手中,宫里却日日派人去厢军营“巡查”。
呵。
宁芳笙从袖中抖出一块令牌,撩开帘子露了半张脸。
“奉命而行。”
“青茗,把令牌给他们看一看。”
禁军看过,自然也不好再拦。奉还令牌后退至路边,躬身行礼,“太傅大人慢走。”
青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重驾起马车,后面一队人跟着踢踢踏踏行进起来。
马车先是在夏其瑄遇刺的地方停留了近一个时辰,后辗转又去了齐王府——宁芳笙确实是奉宣帝的命追查齐王遇刺一事的。
马车停在齐王府门口,青茗下车和齐王府门房交涉了一番。
等齐王府管家出来以后,那辆马车仍停在原处,也不见宁芳笙的人影。
青茗在一旁便解释:“我家太傅染了风寒,就不下车了。她要问的话都交代与我了,便由我代替她,回去再转告。”
管家挑了挑眉,表情有些隐忍的嘲讽。
他以为宁芳笙这就是在给齐王下马威,不屑下车还随意扯了个借口。
“既如此,那便请青茗小哥随我来。”
青茗看了这小老头一眼,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和他主子都无所谓。管他齐王怎么想呢,还是手底下要做的事更重要。
一行人进去,还留下两个静静守着马车。
而马车内,其实空无一人。
夏其瑄的事当然是查不出来结果的,但宣帝既然要她查,她就让他以为她在查好了。到了要结果的时候,就看宣帝究竟是想要怎么样一个结果。是要她生,还是要她死。
宁芳笙在城郊学子巷里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看到了她这一行的目标,直接越墙而入。
巧的是,在她想怎么找到人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站在她面前。看清楚她的脸之后,表情从不善变成了惊讶,而后迅速单膝跪地。
“属下——”
宁芳笙及时伸手拦住了他的动作,一并打断他的话。
“在外不必如此了,到你屋子里去谈。”
青羽反应很快,点头而后带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
一间简陋的单人居室,不知道是该说书房里安置了一张床,还是说卧室里摆了书桌。
宁芳笙一眼就把屋内所有摆设扫了下来,她眉轻挑,“我觉得你可以选个更舒适些的地方。”
毕竟她再如何严苛都未曾克扣过他们的银钱。
青羽笑了一声,可见得比在宁王府时松快通透些,“不必的,到底我是从江南来赶考的穷苦书生,倒不必做什么惹眼的让人怀疑。”
他说的对,这人一向是周到的。
宁芳笙看着他,突然言语快过思考脱口问:“不在宁王府的这几个月,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同她此行的目的完全无关。
宁芳笙自己也楞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地等对方的答案。
青羽表情凝滞,扭过头打量宁芳笙,见她眼中无半分试探和危险,便如实答:“有些不一样,但实则还是一样的。我在江南,偶尔也会想起青茗他们。”
这么长时间,即便是作为工具一样活着,他身上也烙下了“宁”字的印,融进骨血。
此话一出,宁芳笙沉默了小半晌。
有些事,有些人,经过经年久月的沉淀会腐朽,而另一些则相反。现在,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也因为不可推卸的责任,她也不能输。
“主子?”
青羽唤了一声。
收回心神,宁芳笙轻吐了一口浊气。
“无事,只是觉得青茗应当也会想你的。”
“是么,”青羽低头失笑,“他大抵只在月银花光后会想起我的钱袋。”
宁芳笙诧异地眨了眨眼,随即嘴角也浮现一抹笑。
但很快,笑容撤去,她的表情收得严肃。
“我来是想问你,倘叫你在殿试之前弄出一桩舞弊案,如何?”
青羽微屏住呼吸,“舞弊者为谁?”
“谁都好,只要不是你即可。”
这便是宁芳笙有意叫他栽赃一人。
这一届考试本就是恩科,倘若又在年前这节骨眼上捅出舞弊的事,必当举朝惊动。谁都可,却不是针对某一人,只欲搅乱朝堂而已。
青羽想通所有关窍之后,只问了一句:“可是主子遇上了什么难处?”